东方氏收拾好东西从永宁侯府搬走之后，两人和离的消息很快便如长了翅膀一般不胫而走。

    陆向卿并未沉寂太久，很快侯府又紧锣密鼓地筹备起了新的婚事，准备迎接新的主母。

    与此同时，大房的陆婉宁也在欢天喜地地筹备着自己的婚事，整个侯府同样是喜气洋洋。

    几位哥儿倒是都忙着备考明年的春闱，大公子和两位老爷却都不约而同地先后回到了侯府。林予笙心里跟明镜似的，估摸着想是回来看韦氏的状况究竟如何。恐怕韦氏一旦两腿一蹬，陆家三房也该分家各过各的了。

    念及此，林予笙主动前往了一趟松鹤堂。

    不愧是找了太医精心诊治，韦氏的状态倒是比她之前估摸的要好上一些。林予笙进门的时候，大夫人陈氏正一脸疲惫地守在韦氏的床边。

    侯府的这几个儿媳，除了整日深居简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二夫人，东方氏和陈氏都没少被韦氏百般磋磨。

    林予笙向陈氏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礼，陈氏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说道：“笙儿，你来探望祖母了？”

    韦氏靠在软软的垫子上，比起上次相见，整个人消瘦了许多，脸上没了赘肉更显得面容苍老。眼窝深深凹陷进去，直勾勾地盯着林予笙，那模样看起来还有几分可怖。

    林予笙却从容地接过了丫鬟刚刚熬好的银耳羹，说道：“大伯母，您先歇息会儿吧。我来尽尽孝道。”

    陈氏见此情形，自然乐得清闲，赶忙让开了位置。

    林予笙端着银耳羹稳稳地坐在了韦氏床边，韦氏的目光仍旧紧紧跟随着她。林予笙却仿若未闻，轻柔地舀起一勺银耳羹，轻轻吹了吹热气，缓缓递到韦氏嘴边。

    韦氏有些抗拒地紧紧抿着嘴唇。

    林予笙凑得更近了些，轻声细语道：“祖母，您可得好好吃饭啊，多坚持些日子，争取挺到明年去，别耽误了五姐姐和三皇子的婚事。”

    韦氏眼睛瞪大了几分，两人僵持片刻，最终还是张口喝下了这勺银耳羹。

    有了第一勺，第二勺第三勺也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见她喂了几勺银耳羹都没什么状况，陈氏也就放松地坐到了一旁的小凳上，几个贴身伺候韦氏的丫鬟也都放松了下来。

    林予笙一手拿起帕子替韦氏仔细擦了擦嘴角，另一只手却不动声色地暗暗探了探韦氏的脉搏。

    韦氏吃了几勺银耳羹，眼神已经有些迷离了，眼看着又要昏睡过去了，对林予笙的动作也没有什么力气反应。

    林予笙收回了手，微微蹙了蹙眉头，然后放下了碗，站起身道：“祖母困了，那我就不打扰了。祖母好好休息。”

    伺候的丫鬟已经见怪不怪地抽走了韦氏身后的软垫，给韦氏盖好了被子。

    “祖母近来一直这样？”林予笙问了一句那丫鬟。

    “老太太前些日子惊厥严重，常常喘不上气，憋得脸色酱紫，又喊着浑身疼，后来太医院给了止痛的方子，人是好些了，就是常常昏睡不止，一醒来，说不了几句话，就又睡过去了。”

    林予笙面带忧色地点了点头，又和陈氏客套了几句话，就转身出了门。

    一转身，她脸上的担忧便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不得不说，太医院不愧是伺候皇帝的，开的方子不仅抑制了毒素的蔓延还能止痛。

    不过想来是对韦氏也没有多么尽心，不然想找到解毒之法也并不是不可能的。

    正所谓君无戏言，不出半月，赐婚的圣旨就到了永宁侯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威远大将军之子，金吾卫上将军谢临，英姿飒爽，忠君卫国，战功赫赫，实乃国之栋梁。

    永宁侯府林予笙，温婉贤淑，宅心仁厚，心怀悲悯，德行出众。

    今朕观二人情投意合，天作之合，特赐良缘，为其成婚，永结连理之好。望尔等婚后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同修百年之好，共为家国添福。”

    这次前来传旨的是位身着暗红色华服的大太监，其面庞白皙无须，只是鬓角却已经有些许花白。

    大太监宣读完毕，脸上堆满了笑眯眯的神情，将圣旨递到了林予笙手里，“恭喜啊，林小姐，咱家先祝你与谢将军百年好合，琴瑟和鸣啊。”

    林予笙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荷包，动作轻柔地塞到大太监手里，巧笑嫣然道：“多谢公公。小小心意，还请公公喝茶。”

    大太监依旧满脸笑容，目光在荷包上一扫而过，而后不动声色地将其收入怀中，点了点头道：“林小姐有心了，咱家在这先谢过林小姐。”

    尔后又看向一边的陆向卿，道：“恭喜啊，陆侯爷，找了个好女婿。”

    陆向卿脸色僵硬，强挤出一丝笑容勉强客套了几句，而后送了大太监出了门。

    陆锦棠牵挂的事情有了眉目，脸上又恢复了过去的傲气和神采，斜睨了林予笙一眼道：“六妹妹，倒是挑了个好夫婿。只希望你二人日后能看清形势，到时候看在我们姐妹一场的份上，我定会在殿下面前多多为你们美言几句。”

    林予笙面色不显，心中却纳闷，不知道东方璟跟陆锦棠说了什么，才能让她如此自信爆棚，两人婚事还没定下，就已经摆出了未来皇后的架势。

    但林予笙懒得与她争辩，只懒散道：“那就多谢姐姐美意了。”

    陆锦棠觉得无趣，也没有再多说，转身离去了。

    陆清妤和陆清瑶这时候也走上了前，陆清妤道：“恭喜你啊，六妹妹。”

    陆清瑶却眨巴眨巴眼道：“六妹妹，你和谢将军什么时候看对眼的啊，跟我们讲讲呗。你可真是闷声干大事，找了谢将军这么俊秀的一个夫婿。”

    陆清瑶说着砸吧砸吧嘴，又道：“难不成是上次乞巧节结的缘？这日后满京城得多少人视你为眼中钉啊。”

    陆清妤拉了一把陆清瑶，道：“你又在胡说八道什么呢？”

    陆清瑶吐了吐舌头，挽住林予笙的胳膊道：“不管别的，我们可得好好庆祝一下。今天晚上就睡在秋水居了。”

    “好好好，我这就让竹韵去买你最爱的青梅酒。”林予笙笑道：“不对，买青梅酒不得你亲自去吗？说不准，还能有点意外收获呢？”

    两人正互相打趣着，并肩往秋水居走去，一边的陆婉宁却停下脚步，缓声道：“那几位妹妹好好玩，我就不去凑热闹了。”

    陆清瑶和林予笙脸上原本灿烂的笑容都不由得浅了些，陆清妤当即接口道：“想来二姐姐近来事务繁多，极为繁忙，无妨的，等二姐姐成婚的时候，我们几个姐妹再好好热闹一番也不迟。”

    陆婉宁深深看了一眼林予笙，微微勾了勾唇角，脸上露出一个有些别扭又略显牵强的笑容，然后就转身离开了，也没有再多说些什么。

    林予笙和陆清瑶两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倒是陆清妤看着陆婉宁逐渐远去的背影，待其消失在视线中后，才转过头对两人道：“走吧，你们两个还愣在这作甚？”

    秋水居难得地热闹了好一会儿，小厨房精心做了不少色香味俱佳的菜肴，又从外面买了些香醇的酒水。

    屋里生了炭火，暖融融的，让人倍感舒适。三人支起了小巧的桌子，围坐在一起，把酒言欢，好不快活。

    桌上摆满了一桌丰盛的美食，酒杯里盛满了香气四溢的美酒。

    林予笙想着三人估计要聊到深夜，就让丫鬟们准备好酒菜后都先下去休息了。

    陆清瑶喝了几杯后，酒意上涌，又想起刚刚的事，眉头微皱，不解道：“这样聚一聚的机会，往后是有一次少一次，二姐姐到底在忙什么呢，竟然连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都抽不出来？”

    陆清妤白了她一眼，道：“还不是你，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陆清瑶瞪大了眼睛，满脸疑惑道：“我怎么了？”

    陆清妤看了一眼林予笙，压低声音道：“本来，二姐姐就最是看重自己的婚事。如今她费劲心思和表哥在一起，历经诸多波折。六妹妹倒好，由陛下亲自赐婚，而且还是京中颇具盛名、人人称道的谢小将军。”

    “她心中本就有些不平衡，你倒好，还在一边口无遮拦，说些有的没的，她心里能不难受才怪？”

    陆清瑶撇了撇嘴，不以为意，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林予笙轻轻叹息了一声，缓缓说道：“我并非有意惹她不快。她能与心仪之人相知相守，又何尝不是一桩美事呢？何必同别人比较，徒增诸多烦恼。”

    今日只因这点事便心生不满，倘若明日陆锦棠嫁给了三皇子，那排场更大，更奢华，她一对比岂不是会更加难受？

    听了林予笙的话，陆清瑶和陆清妤却都脸色显得有些古怪。

    陆清瑶率先开口道：“六妹妹，你是不是不清楚，二姐姐找的这位夫婿究竟是何许人也？”

    林予笙脸上露出几分纳闷之色，说道：“知道啊。前几日，二姐姐来找我聊过此事。说是从肃州而来，家里经营着生意，日后还打算留在京城继续经营。”

    陆清瑶蹙眉问道：“就没说点别的？”

    林予笙摇了摇头，疑惑道：“这其中，难道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

    陆清瑶说道：“肃州来的这点倒是不假，家里做着生意也的确属实，听说生意做得规模不小，在当地也是排得上号的富户。不过他这次来京城开拓生意，京城这等繁华之地哪里是那么容易立足的？自然是想借助我们陆家的势力，当然，最为重要的是借侯爷的权势。”

    “也不知怎的，就和二姐姐走到一起了。我母亲对此门婚事极为反对，奈何二姐姐执意如此。母亲拗不过她，也只能随她去了。”

    林予笙闻言也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神色变得凝重起来。听这意思，这位表哥和陆婉宁的结合，目的似乎的确有些不单纯。

    陆清妤也禁不住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母亲一直都在为二姐姐寻觅合适的对象，只是近来侯府事务繁多，祖母又病重，一时之间实在分身乏术。没想到二姐姐竟——”

    陆清瑶更是直言不讳道：“也不知道二姐姐究竟是怎么想的，就算嫁个官宦家的庶子，都比找这么个强吧。恕我直言，那表哥虽说家境颇为富庶，又是家中独子，可那长相实在是有些配不上二姐姐。好歹是陆家的女儿，唉——”

    陆清瑶是个不折不扣的颜控，在她眼里，什么家境权势，都比不上一张看的合意顺眼的皮囊重要。

    林予笙倒是多多少少能猜测到一些陆婉宁的想法。

    她一直忧心大夫人会薄待于她，不给她寻个好人家，或是让她给旁人做妾，更是苦于庶女这个身份多年，心里面不愿意嫁给庶子，由于过度焦虑，倒有些病急乱投医的意味在了。

    林予笙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说道：“这话可莫要再提了，事已至此，多说也是无益，我们还是说些别的吧。”

    陆清妤深以为意地点了点头。

    陆清瑶听了这话，倒是来了兴致，道：“行了，不说她了，我们说说你的呗。说说你和谢将军。”

    “我和他有什么好说的。”林予笙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有些羞赧道。

    “诶呀，说嘛说嘛，人家想听。”陆清瑶又拽着她衣袖摇来摇去，嘟着嘴撒娇。

    林予笙把酒杯放下，道：“好，那你也说说你和沈公子怎么认识的啊？”

    “行行行，说就说啊，我是不怕羞的。”陆清瑶哈哈一笑。

    陆清妤和林予笙听了这话，也没忍住笑了起来。

    三人氛围其乐融融，全然不知道门外伫立良久的人影。

    “小姐，外面冷，还是先进去吧。”

    陆婉宁听着屋里的动静，转身淡声道：“不了，回去吧。”

    小丫鬟看看手里的酒壶，又看看自家小姐的背影，犹豫了一下，还是抬脚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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