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琦说的那个采访是她第一次到工作室的时候随口跟大家聊天录下来之后整理出来的。

    顾琦说传统文化产业在互联网上爆了之后既要迎合也要守持。迎合的意思是你得放开自己的心态，顺着网友的喜好来，网友如果让你“黑红”，什么调侃啊二创啊你都得接受，不能只想着出名，出了名之后又骂网友侵权，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这种行为不可取。

    守持则是说你管不着网友爱看什么，但是你要管住自己，本职工作千万要做好，不能网络上一红就飘了，本职工作不做净参加些有的没的直播活动，时间一长你在本职工作上没有新的建树，网友就会觉得你掉价，毫不留情地抛弃你，这种不可持续的发展策略也不可取。

    本着这两个策略当时顾琦给她们工作室做的采访就非常温顺，哪边都不得罪，主打一个有梦想的大学生团体，虽然挤不进主流戏剧行业，但依然热爱戏剧热爱工作，在最小的岗位上发光发热。

    她那边完稿之后还发过一版给许婧看，许婧看完好奇地问了句顾琦那边文案的工资多少，笔杆子太牛了，把她们这帮东拼西凑的草台班子写得跟追梦人似的。

    好吧，许婧自己也不是没想过她们这里是理想主义者的乌托邦。但那也只是自己一个人偷着想，写出来，有点羞耻。

    这篇稿子在工作室里也取得了广泛好评，大家都很享受这种文字上对自己的“美颜”，不知道顾琦觉得这里面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顾琦下午直接带小助理到了工作室，许婧提前通知，人都到齐。其实她不通知基本上大家有空没空也都来工作室呆着，这里现在除了何易的卧室，已经彻底变成公共场所，像一个野生族群的巢穴，混乱不堪，但族群中的每一个都能在其中拥有属于自己的位置。

    “要补充什么？”许婧直接问。

    顾琦的眼神有些奇异的兴奋，“把你被儿艺下戏的事情也写进去！”

    所有人愣了一瞬间，然后就听卫茹一拍桌子：“写！必须写！报仇！！”

    被儿艺下戏的过程跌宕起伏，先有期望然后失望，然后是非常毁人意志的迷惘和最后艰难地挣扎求生。许婧知道大家虽然都没怎么抱怨，但那也只是为了让她不要有太大压力，现在境况好起来，她们发达了，立刻抖起来，准备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许婧其实没有这么强的报复心理，她是老年人心态，感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事情来了她会去解决，但是解决完了秋后算账那是她不擅长的。

    而且她始终觉得山海经从在商场演出开始就顺风顺水，到运营宣传都有人帮助，是非常幸运的事，她觉得报仇是负面情绪的宣泄，不积德，她宁可多想着点帮了她的好人。

    顾琦看了她一眼就知道她的顾虑。

    总体来说她们两个是处理事情比较像的人，虽然深层次的原因不一样，许婧是老好人，她说算了那就是算了，她懒得费心计较；而顾琦喜欢计较，她往往计较很多之后跟你说算了，那也是因为她发现算了之后有更大的好处。

    顾琦知道许婧被省话踢出来甚至被方家俊连累不能在儿艺上戏的事。

    她也知道儿艺这个破烂但正规的平台对许婧甚至整个剧组的意义。

    她说：“把儿艺的事情加上去，点到为止，态度暧昧点，我再让人制造点舆论，说不准到时候就轮到他们主动来和你谈合作上戏的事情。”

    许婧吃惊：“还可以这样？”

    顾琦：“怎么不行，他们有人脉，我们有舆论，拼一拼，现在他们行政系统很重视舆情的。”

    卫茹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本来觉得不能在采访里大骂儿艺忘恩负义过河拆桥打压新人很不过瘾，但是顾琦这种玩战术有计谋的又让她觉得太帅了，想参与。

    最后是顾琦亲自执笔补了儿艺这一段，很短一段文字，花了极大心思斟酌用词，卖惨装可怜还有点阴阳怪气，偏偏全文都是实话，你挑不出毛病。

    卫茹看完摇头，自动离顾琦远了点，人精啊这是。

    敲定完稿件之后顾琦又指挥小助理在他们工作室里拍照，画面比文字有冲击力，图文并茂的阅读量也会更高。

    许婧转头看了看，汗颜：“你要拍照也早点说，我们好收拾收拾。”

    “不用，这样就挺好，你收拾得干干净净网友才不乐意看呢，就要看这种写实的，突击拍的。你不懂，人都有窥私癖。”

    许婧确实不懂。

    工作室的主人说到底还是何易，于是许婧跑去问何易，何易倒是没意见，还很奇怪许婧来问他，他自己都没有这是他家的自觉了，好多东西他都不敢乱动，感觉问卫茹都比问他有意义。

    许婧和何易说话的时候顾琦就在旁边等，等许婧回来，顾琦提议：“要不给你也拍一套，好歹是导演，你的面相也有亲和力。不用发正脸，露个侧脸就行，先试试水。”

    许婧被她吓得连退三步，“不了不了不了，我真的不行，采访这种太正式了，你饶了我，我心理上过不去。”

    “那你们工作室总要出一个人吧，来个门面，让我们创造的这个追梦大学生群体有一个具体的面孔，网友才能更好地共情。”

    顾琦这几乎就已经算阳谋了，许婧被惊吓暂时没发现，就看着她转圈问工作室里歪瓜裂枣没有大出息的这一个个，徐珉吓得直接躯体僵直，梁瑞那个造型比起大学生更像流浪汉和小学生的混合体——他又不知道今天要拍照——卫茹看起来是最有希望的，毕竟是表演专业，有胆子有样子，就该她上。

    但是卫茹拒绝的理由是：“儿艺万一看出来我们在这蛐蛐他们，我照片登上去不是树个靶子给他们报复么，我不干。”

    顾琦点点头，转过身，看着许婧边上的何易。

    男大，帅哥，网红里少有的气质型，看着还有点呆，隔着屏幕很容易激起母性。

    顾琦觉得她们这篇采访也能靠着何易的脸爆一把，百万浏览不是问题。

    她看着何易，像个精明的猎人。

    何易终于发现自己成了目标，愣了一下，然后不情愿地往后缩了缩。

    他跟他学姐一样，也不喜欢拍照，心理上也过不去。

    顾琦察觉了他的过不去，但何易不是许婧，对他不用手软。

    她挂上一个精明的笑容朝何易走去：“这位同学……”

    何易唰地拽住了许婧的衣摆，一米八几的人下意识躲到了他学姐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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