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土屋要拆迁了。

    门前中专校要扩建，需要征用包括潜娃家等几十户菜农的房屋和土地。

    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潜娃一家人，说不出的激动和开心。终于不用挤在狭小、破败的烂房子里了。

    父亲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母亲忍不住掉下了泪水，刚回枳陵那一年，不放心她的外婆，专门叫大表哥和大表嫂从遵仙来看她。

    母亲随父亲远走他乡，最不放心的就是外婆。

    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的女儿在异地他乡过得好吗？从小没有吃过苦的女儿，习惯枳陵的生活吗？婆婆和大伯子对她好吗？

    她住的好吗？吃的好吗？我那一双可爱的外孙子、外孙女还好吗？女婿娃瘦了吗？

    当大表哥把外婆对母亲的思念和一家子人的牵挂转告后，看见破败的土屋，终于没忍住嚎啕大哭起来。

    “小姨，要不跟我们回遵仙吧？”大表哥对父亲发泄着自己的不满。“这也太差了，小姨父，这就是你说的城边边的房子？”

    表哥一向对父亲是很敬重的，可是……

    “国和，回去以后，千万不要告诉你外婆这里的实际情况。”母亲央求着自己的侄子，“其实，你姨父对我很好的。”

    “有他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一家人能在一起就是幸福。”母亲拉着侄媳妇的手。

    大表哥他们连饭都没吃，转身走了，从此母亲的娘家人再没有来看过她。

    怎么来？来了住哪？

    委屈了几年的母亲能不伤心落泪吗？

    “仕义，等我们搬了新房，第一个就请他们来做客，好吗？”

    母亲急切地想向娘家人证明，自己的丈夫说话是算数的。真的有新房子给她住了，而且不是城边边的，是城里的。

    妹妹憧憬着：“爸、妈、哥，是不是新修的房子我也有单独的房间？”

    “有的，肯定有的！”父亲用手擦着有些泛红的眼睛。

    只有潜娃……

    “爸，说好什么时候来签补偿协议了吗？学校这边该不会不认我们是房屋所有人吧？当初买下时，你为什么没有要房契，或者写个协议什么的？”

    父亲生气了，狠狠骂了潜娃，“你在说什么啊？还有什么比亲情更重要的？你哥他们怎么可能跟我们争这些？

    我付了钱，也说好是买的，给不给房契，签不签协议有那么重要吗？你这娃儿就是爱瞎想。真是一点都不懂事！”

    父亲永远都是善良的，他也永远相信人们都和他一样善良。

    潜娃再也没有说什么，他不想惹父亲生气，更不想父亲对血缘亲情失望。

    “但愿不是我担心的那样！”潜娃心里安慰着自己。

    生产队这边已经在画地基了，这次给了潜娃家60平米的宅基地。大伯比父亲还积极，去宅基地看了几次。

    兄弟一家这次总算可以住新房了，大伯的开心是溢于言表的。

    补偿款预算出来了，按实际面积，潜娃家总共可以得到3600元的补偿，如果新修一套60平米的平房完全够了。

    潜娃把好消息告诉了罗江，想让他爸罗叔帮忙看下，可以的话，希望罗叔帮他们建造新家。

    全家人都沉浸在搬新房的喜悦中，充满了希冀和期待。

    罗江回话说，3600元修平房没问题，还有剩余，如果能凑足5000块钱，完全可以修个两层的楼房。

    终于，到了领补偿款的时候。这天父亲专门请了假，早早的去中专校后勤处排队等着领钱。

    好不容易排到父亲，怎么也找不到他的名字。父亲急了。

    “怎么可能？明明我们就在征用范围内，而且生产队都画了地基了。”

    父亲央求后勤处的工作人员，“同志，麻烦你再帮忙看看，一定是哪里弄错了，我叫周仕义，建枳二队的。”

    “把你家的房屋图纸给我看看，快点。”工作人员有些不耐烦，“后面还排着队呢。”

    父亲忙着掏出拆迁人员画的老房子平面图，递给了工作人员。

    “你这个房子的所有人不是你啊？”

    “怎么可能啊？这是我花钱从我侄儿手里买的。”父亲更急了。

    “你侄儿叫什名字？”

    “周雄。”

    “对，周雄。我们登记的房屋所有人就叫周雄。他已经把拆迁补偿款领走了，你说你从他那买的，有房契吗？”

    “我侄儿告诉我这农村自建房没有房契。”

    “那你有买卖协议吗？”

    “也……也没有，我侄儿说了，大家是亲戚，我还是他长辈，只要是我付了钱，房子……房子就是我的了。”

    父亲紧张得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同志，我们只认房主，你们之间是怎么回事，不关我们的事，麻烦你让一下。”办事人员朝父亲身后，叫了一声：下一个。

    父亲迈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家，母亲迎上来问道：“潜儿他爸，钱拿到了吗？”

    父亲没有说话，脸色苍白得吓人。

    母亲慌了，这孩子他爹高高兴兴的出门，怎么就这么蔫了吧唧的回来了，还一句话不说，这是要人命啊。

    正在这时，一直不放心的潜娃下班回来了，见父母这模样，猜到出事了。

    “爸，你先别着急，什么情况，你给我说说，我们一起想办法。”潜娃倒了杯水给父亲。

    “潜娃儿，真被你说中了，这房子学校只认是你哥的，说补偿款只能给你哥，而且已经给领走了。”

    “那就去找哥他们，让他们把咱家的钱还给咱家就行了啊。”潜娃安慰着父亲，“哥他们又没说不给咱家。”

    “是啊，看把我急的，人都傻了，你哥他们肯定不会不给的。”父亲午饭都没吃，急匆匆的去找二哥周雄了。

    当初父亲可是亲自把钱汇给周雄的。周雄现在当厂长了。父亲到了周雄家，说明来意后，周雄却支支吾吾始终不正面回应。

    说他不知道这事。其实在中专校要征用潜娃他家的方案刚出来，中专校的校长就给周雄打了电话，他是周雄读中专的同学。

    两人读书时就要好，他知道潜娃他们住的房子是周雄和周豪当初从别人手里买的。只是不知道后来把房卖给了潜娃他父亲。

    补偿款一下来，他就通知周雄去领了。

    老实的父亲见侄子爱搭不理的，只好去找大伯。

    大伯听了非常生气，打电话给周雄：“周雄，你们怎么回事？你二爸那房子的补偿款什么时候给他，这边等着钱开工呢。”

    现在的大伯已经和刚平反时不一样了，经过那年春节的事后，他想明白了好多。

    “我又没说不给，房子是我和老三一起出钱买的，我总得和他商量下吧？”

    “这有什么好商量的？你们当初不是已经卖给你二爸了吗？理所当然就该把补偿款全部给你二爸呀。”

    大伯的头好痛。

    那边儿子的电话已经挂了。再拨过去，居然没人接了。大伯只得又给周豪拨了个电话过去，一直在占线。

    此时，周豪正在接周雄的电话。

    “老三，你就按我教你的说。别搞砸了，他毕竟是老头的亲兄弟。”

    “知道了，看来只得分一半出去了。”周豪悻悻地放下电话。

    “铃铃铃。”

    大伯的电话终于打通了，“周豪，你二爸房子的补偿款，你们俩兄弟搞什么名堂？”对周雄挂自己电话，还在生气。

    “没什么名堂啊，你让二爸晚上来我家吧。我这还有个会，挂了。”周豪也挂了大伯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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