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裔出府的时候,云忆音搬回了自己的房间,没醒的时候还能赖在长孙裔的卧室,醒了再呆着就有些僭越了。院内的人似被特别嘱咐过了,对云忆音身上发生的事情只字不提,也不多言语,云忆音昏迷的时候,长孙裔衣衫不解地陪了一天一夜,就能看出他在公子心中的地位不同,如今云忆音还待恢复,需要静养,因而院里也是少有的清静。
长孙裔回院以后直冲卧房,未见到云忆音,皱了皱眉,问了青竹,才知道她回了自己的屋子。 大踏步来到云忆音的房门前,却被谷大娘拦住了,谷大娘轻声说道:“今儿个公子出府后云小哥便嚷着要搬回来,我们怎么也拉不住,只得顺了他的意。这不,身体本身就虚弱,经过这一番折腾,吃了个早中饭就一直在睡着,这会还没醒呢。”
长孙裔皱了皱眉,吩咐道:“既是如此,你去准备些吃食,待她醒了以后,估摸着就饿了,我且进去看看她。”
谷家大娘点了点头,轻轻推开房门,长孙裔轻脚踏了进去。
房间里很静,静的长孙裔依稀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悄声坐到床边,只见云忆音仍在沉睡中,面色苍白,不复以往的红润。
不自觉地,抚上她的脸颊,那年初见的画面闪过脑海。那一年,在迎客来初见她,便被她那种奋不顾身、舍己为人的精神给镇住,更是被她那一脸的倔强给吸引。但是见到她喊着司马夫妇爹娘的时候,他不禁困惑,司马家主司马洵独对宁彩儿痴情,婚时只许诺一生只娶一人据说可是轰动全城的佳谈。而司马家主只有一对龙凤胎双生子,男的是司马云淙,女的便是司马云晓,那司马云晓闺名青凤,与诸葛卿私下交好,他倒是知晓一些。而这青鸾,虽与司马云晓长的相似,但二人精神面还是有很大不同。再细看下去,当时就猜出个一二。
于是当晚回府见到父亲后,便将自己心中所想讲了出来。父亲当时也是一脸震惊,自己与司马洵如此交好,竟然未能发现如此异常,再细想这么多年来,往日拜见司马洵倒真是未见过司马云淙几面。
长孙裔自小随祖父身边长大,聪慧机敏,长孙珉宇对他倒是非常信任。令他更没有想到的是,这长孙裔一向做事谨慎细致,这次却行了一个冲动事,他提出让父亲携祖传玉佩,去司马府提亲,只愿联姻青鸾,看司马府如何应对。
长孙珉宇甚是讶异,这长孙裔自小聪慧异常,优于常人,老夫妻两对于其以后成家之事还真是头疼,怕是一般姑娘入不了他的眼。如今他却主动要将自己的婚事定下来,而姑娘却又是老友家的掌上明珠,如真如儿子所想,二人倒也真是相配,如若能成,那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第二日,长孙珉宇一大早拜访司马府,司马洵对长孙珉宇的突然拜访甚觉惊异。还未等多问,便被长孙珉宇拉到了书房。
长孙珉宇久经官场,是个老狐狸,拉着司马洵下棋,却不似往常那样多话,棋局上倒是不似以往那样棋风凌厉,让了司马洵几步,这更是让司马洵摸不着头脑,终是问了出来,道:“长孙兄今日似有烦心事?”
“哎~”长孙珉宇故作深沉,长叹口气,道:“说来惭愧,想当年你我年轻时当真是意气风发,敢作敢当,如今儿女几欲成人,对他们的事反而瞻前顾后,恐有思虑不周之处啊!”
司马洵不得其解,遂问道:“长孙兄为何突然有此感慨?”
长孙珉宇继续道:“司马兄你觉得犬子长孙裔如何?”
司马洵笑道:“我还以为为何,若说别人我还不敢笃定,令子可是人中龙凤啊,我所见晚辈,敢说他第一,怕是没人敢称第二。”
长孙珉宇点点头,摸了摸胡须,叹道:“倒是没有想到犬子能得司马兄如此高赞。只是眼见他年岁渐长,有一事却成了我的心头事。”
“哦,何事?”司马洵挑眉问道。
瞄了一眼司马洵,长孙珉宇继续道:“犬子虽自幼聪慧,通贯古今,但心性也高,眼看到了婚娶的年纪,却迟迟不见开窍,说什么只要得一知心人,白首到老即可。”
司马洵面上精光一闪而过,长孙珉宇瞧见,继续说道:“我这儿子自幼随祖父身边长大,从来自有主见,他此等想法倒是与司马兄有几分相像,我等也随他自行决定。”
“嗯”司马洵点点头,道:“年纪轻轻能有如此决断,倒也是难得。”
长孙珉宇见状,忙道:“如今儿大不由爹啊。不知司马兄如何看待你这侄子将来婚事?!”
司马洵愣了愣,忙笑道:“长孙兄莫不是忘了,我儿可是比侄子小两岁,可还未到那开窍的时候呢。”随即想了想,又道:“不过我儿自小认可的理念却也是只愿一心人。”
“是吧”长孙珉宇认同地叹道:“只是我夫人为此事伤了不少神,将这京城里的世家小姐介绍了个遍,还是未有那能让他动心一二的。”
“哦!”司马洵又挑挑眉,暗想想来自家女儿也未入得了长孙的眼啊。
长孙珉宇知他所想,倒也觉得无需过多解释,又继续道:“谁知他竟独对司马兄你家的女儿一见钟情。”
司马洵愣了愣,道:“这是如何说起?”
长孙珉宇这时才转到正题上,将传家玉佩拿上棋桌,说道: “司马兄请看,这是我长孙家祖传龙凤玉佩,我父亲临终之时将比玉佩传与我儿,嘱咐他定要将凤佩赠予其妻,夫妻二人合力让长孙家族承继壮大。我儿自那日见到侄女后就将它交给我,说此生非此女不娶。如司马兄愿意,怕是要司马兄割爱啦!”
“这~”瞧了瞧玉佩,司马洵面露疑惑。按道理讲女儿司马云晓也是同其他府门姑娘一起去长孙府拜会过的,怎的这么多年二人就没见过?为何今日长孙裔才有如此反应?
见他如此,长孙珉宇笑道:“司马兄误会了,我儿中意的并非府上云晓小姐。”
心突地一下,司马洵来了些许戒备,道:“那是~”
长孙珉宇定定地看着他,说道:“说来也巧,我儿那日暂歇迎客来,见着一姑娘奋不顾身救一孩童于马下,又见司马兄一家,本以为是府上云晓小姐,却又看出不同,细听之下才知道原来府上还有一位青鸾小姐。”
司马洵这时面上已有了些酱色,暗自心惊这长孙裔倒真是观察细微,青鸾青凤本是双生子,除了他夫妻二人之外,一般外人很难一眼分辨出来。如今青鸾只出来一次,便被他识了出来。
见他如此,长孙珉宇这时心里倒是定了所想,面上也有了些嗔怪,道:“哎,想来我与司马兄相交多年,一向无话不谈,自以为交心交肺,却不曾告知有如此大义聪慧之女。”说着又是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司马洵连忙起身赔罪,道:“长孙兄莫怪,并非为弟有意隐瞒,实乃家族最隐秘之事,家族之内几乎无人知晓,又岂敢道于他人。”
“哦?”长孙珉宇看向司马洵,面露疑问。
“兄长且稍等片刻,此事事关重大,我且须与夫人商量一二再作回复。”司马洵有些忧思地说道。
“可”这司马洵虽为家主,但十分尊重夫人,大事小事需夫妇商量而行,长孙珉宇是知道的,遂点头答应。
于是司马洵吩咐下人伺候茶水,便出了书房。
一盏茶的功夫,司马洵携一妇人入内,长孙珉宇抬眼看去,正是司马夫人宁彩儿。二人互相行礼后,宁彩儿看到棋盘上的龙凤玉佩,问道:“这可是传说中的长孙家长令牌?”
长孙珉宇抿嘴笑道:“弟妹果然见多识广,正是。”
宁彩儿挑了挑眉,媚笑道:“长孙侄儿只是见我儿一面而已,便要将半个长孙家族交于我儿之手,是否有些草率了?”
一向知道宁彩儿的为人,长孙珉宇也不兜弯子,明说道:“若要说见面,细数起来,我儿可不只见令爱一次。怕是二人之前已在官学见过多次了吧?”
宁彩儿倒也爽快,回道:“长孙大人今日既是奔着我儿来,必然是已经知晓其中缘由。既是如此,又怎不知我夫妻二人对我儿的一番苦心?”
长孙珉宇见状,思索了半响,终是按照临行前长孙裔吩咐的回道:“我儿与青鸾侄女在官学有过交集,当时便赞不绝口,一直想要深交来着,只可惜令媛深居简出,我儿未能有机会。此事我也一直深感诧异,如今想来倒也情有可原。司马兄二人将青鸾侄女以男子身份示人,怕是想要青鸾侄女管起这司马家业吧?”
长孙珉宇看过去,只见宁彩儿挑眉看他,司马洵则似有若无的点头,心中便又有了几分把握,道:“我来之前我儿也表示过,他本敬爱令爱,若此事司马家族愿意,他愿尊重青鸾侄女之志,承袭司马家族之训。”
见他如此说,宁彩儿看了一眼司马洵,只见他默默点头。宁彩儿这才说道:“来时夫君已与我讲过长孙侄子的为人与优秀,夫君对长孙侄子甚是认同。我儿虽鲜少与外人交集,但才智学识怕是敢跟长孙侄子一较高下,只是身份所碍,低调而已。细想开来,二人倒也相得益彰。既长孙侄子如此厚爱,我今日便暂且替小女留下这凤佩,也好给个回信。只是有一点我也不相瞒,我夫妇二人对青鸾的教导自幼随性,今日虽应承了此事,但主要还是看青鸾意愿。若她应允,此事便如此定下,若她不愿,近两日便由相公将这凤佩退回长孙府,不知可否?”
长孙珉宇连忙点头称是。只要收了玉佩,便有机会。
长孙珉宇回府后将情况一一告知长孙裔,长孙裔听完后沉默不语,心里却有些没有把握了起来。于是压着性子等了起来。
第二日晌午的时候,司马洵亲至府中,与长孙珉宇攀谈了半晌,才从手中拿出一方荷包,说是要亲自交于长孙裔。司马洵见了长孙裔也未多言语,将荷包交与长孙裔,嘱咐道:“小女甚是感念侄儿,对侄儿亦是钦佩,只是年岁尚浅,婚姻乃大事,不益过早定论。对侄儿为人我夫妇二人是非常认可,以是今日我夫妻二人暂且替小女收下凤佩,同时照小女意思,以荷包回信。里面具体为何物,我等不知,还需侄儿自行查看吧。”
长孙裔迫不及待打开荷包,从里面取出了一块玉佩和一封信,司马洵见状,一脸惊讶,道:“这块玉佩自小随小女长大,小女甚是爱护,从未离身,如今~侄儿且看看小女信中所写。”
长孙裔迫不及待打开信来,只见写道:“既知君意,深感君念。余自幼便身负家族重任,万般行事皆需从大局。幸父慈母爱,愿得佳偶。但实感尚在年少,世道诡谲,人心莫测。今以珍贵之物还礼,且徐徐待之,若其中生变,可以此物为介,复还凤佩,绝无二话。”
长孙裔看完此信,心中一阵欣喜,想她小小年纪,既能思虑如此周全,更是对司马云淙生了一份敬爱之心。司马洵与长孙珉宇见状,互看对方更觉亲近,似已已成亲家般。
那日之后,一切照旧。因司马云淙身份秘事,故两家只是私下有联姻之约,除了身边最亲近之人知晓外,无其他人察觉。长孙裔本欲多亲近司马云淙,奈何一切还没来得及,便发生了长孙珉宇和太子中毒身亡,长孙裔守孝未满远走,接着司马家族因毒害太子满门抄斩,再待长孙裔收到消息,一切已来不及。
那时的长孙裔满心悔恨,暗恨自己一向自诩聪慧,能看透天下玄机,却终是被富贵迷了眼,未能阻止悲剧发生。那一刻他心如死灰,觉得此生了无生机,再无欢喜可言。
那一夜他风尘仆仆赶回书房,再见到她,几乎不敢相信,确定是她之后,更是欣喜若狂,暗想老天爷终究没有忘了他,给了他活着的安慰。可是她却忘了所有前尘往事,居然换了个名字,也不似从前那般犀利敏捷,反而多了些可爱迷糊,然而这些愚钝之中那聪慧不失半毫,却让他更是迷恋。那一次母亲欲与荀王府联姻,也是他一时急躁,失了分寸,却不曾想她竟如此傲气,要与他分道扬镳,他真的慌了,上天寻回的人,怎能再次失去?!没成想她居然要和他签订协议,这反而正中下怀,这一生,她是别想再离开他了。
“以后,余生我来护你。”房间内,长孙裔看着她一脸的孱弱,一时动情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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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前尘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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