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有人能比朕更清楚，朕体内的毒是怎么回事，朕早就知道朕活不了几年了。”

    南宫明烛继续说道：“所以，你想的那个办法，是想先救下朕，然后让她完成任务，到时候天命应该会放她离开，你也会恢复她受损的魂魄，她自然就能获救。”

    静檀：【……】

    一字不差。

    静檀的语气更加沉重，道：

    【那你可知，她现在是魂魄状态，虽然有前任系统的方法，但铸魂草毕竟还是凡物，需要你服下后，融入你的骨血之中，才能生效。】

    【有这草的催化，你血液中的毒素会加剧，别说几年，你可能连一个月的时间也撑不下去。】

    【我不愿牺牲无辜之人的性命，我想救下月姑娘，可此法是她的生局，会变成你的死局。我和天命想保下你的性命，用此法，有很大的可能性会让我们都前功尽弃。】

    南宫明烛道：“这是你要做的选择，不是朕的，以及，你如果真的没有决定好，为什么要拿着铸魂草来救人？”

    静檀道：

    【陛下，我是在问您的决定。】

    南宫明烛忽而挑唇一笑，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样，道：“她都可以救朕，朕为什么不可以救她？”

    静檀无言以对。

    南宫明烛继续道：“况且，你只要按照原本的想法，在朕死之前，想到解毒办法，朕不就不会死了吗？”

    “所以，不要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也不要说得朕有多伟大，愿意舍己为人，实在太过矫情。”

    “这只是目前最好的方法而已。”

    静檀道：

    【您说得没错。】

    【原本就是这个打算，我只是想告诉您所有的利害关系，我来也是抱着一定要救人的想法。】

    【只是……我没想到，您居然会这么干脆地答应。】

    听到这话，凌朝眠也附和着点了点头，没错，他也没想到。

    南宫明烛叹息道：“快开始吧，朕怕……”

    ……怕万一迟了，会发生什么意外。

    她等不起。

    静檀道：

    【既然陛下已经准备好了，事不宜迟，我们开始吧，劳烦国师大人在门外守着，万不可让任何人进来，结束之后，及时请太医过来。】

    凌朝眠立即道：“好。”

    宫人们见国师安然无恙地从里面出来，纷纷松了一口气。

    俟兴偷偷看了一眼凌朝眠，见其虽然眼睛红了点，好像哭过一样，其他好像没什么事。

    ……只不过国师为什么会哭呢？

    一定是那阴晴不定的陛下又吓唬他了。

    凌朝眠道：“陛下今日心情不佳，身体不适，劳烦俟兴公公请一下太医，其余人先下去吧。”

    “是。”

    宫人们简直求之不得，心情不好的皇帝最难伺候了，一个不小心就要掉脑袋。

    清和宫内，南宫明烛按照静檀的指示，服下了那株铸魂草。

    药性发作的时间很短，刹那间，自五脏六腑、千筋百髓都传来了钻心的疼痛，被他硬生生地忍了下来，不发出一丝声音。

    而后，他毫不犹豫地拿起一把匕首，刺入自己的胸膛。

    血，一瞬间浸湿了衣裳，在空气中弥散开了。

    ——

    月流云又做了一个梦。

    那是一个阴暗的牢房。

    墙壁上滴着潮湿的水珠，冷风从铁窗中渗透进来，昏暗的光线透过窗户照射进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和霉味，令人作呕。

    墙壁上挂着一盏昏黄的油灯，摇曳的火焰映照着牢房中的每一个角落，可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那张简陋的木床之上。

    牢房外，南宫千殇身着华丽的衣袍，上面绣满了金丝凤凰和腾龙，显得尊贵无比。

    他眼眶通红，盯着牢房内的那个人，轻声道：“兄长，真的没有办法能救你吗？”

    南宫明烛缓缓起身，他脸色苍白，原本英俊挺拔的身形略显消瘦，只是那双眼睛，一如既往地漂亮。

    他想说话，却因剧烈的咳嗽而咳出鲜血来。

    良久，他状似慵懒地擦了擦嘴角的血，道：“早就知道了会有这一天，不是吗？既然时间到了，我也该下地狱了。”

    “按照约定，你应该做好你的皇帝。”

    南宫千殇一双桃花眼里噙满了泪水，声音苦涩道：“即便早就知道，我也想……也想将你厚葬，可是……”

    “……可是文武百官，民间千万百姓，都想让你杀了我，对吗？”

    他说不出的话，南宫明烛替他说了出来，就像以前他不能做的事情，他替他做了。

    南宫明烛轻声道：“你一向都很聪明，不要感情用事，我本来就时日无多，你知道该怎么办。”

    “他们想杀我这个暴君，就说明我们的谋划很成功，如果他们不想杀我，那和之前那个乌烟瘴气的朝堂有何区别?”

    “死后无问生前事，就让我的命，最后助你巩固皇位，自此，你便可予天下福泽，社稷安宁，海晏河清。”

    牢房的地面潮湿不堪，泥土泥泞中又充满着腐烂的气息。偶尔传来几声老鼠的吱吱声，增添阴森之感。

    然而，面前因被病痛折磨，虚弱而消瘦的男子，身着最简陋而单薄的囚服，却依稀可见……曾经那个帝王的影子。

    南宫千殇的泪水自眼眶中涌出，他上前一步，紧紧凝视着自己的兄长，道：“如果当初制定计划时，我来走你走的这条路，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

    南宫明烛摇了摇头，缓缓道：“这条路只能由我来走，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此时，窗外忽而飘来一朵晶莹剔透的雪花，在这阴暗的牢房里泛起纯白的光芒，那样地干净，那样地漂亮。

    南宫明烛伸出指关节修长、却长满了冻疮的手，接住了它。

    下雪了。

    【穹宇四年十二月，大雪三日，帝后二人遵循民意，将南宫明烛于西华门斩首，百姓们争走相告，大快人心。

    自此，大郢王朝真正迎来了海晏河清的盛世。】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这是他选择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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