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卖报纸的小光头

    “警告！警告！”

    “实验体出逃！实验体出逃！”

    “所有数据回收，已开启自动销毁模式。”

    “实验室将在2分钟内自爆。”

    红色光屏疯狂闪烁，鸣声尖锐，挠刮耳膜。

    逃离的第二扇门近在眼前。

    苜熹气喘吁吁，踝关一闪，人往旁边歪去。

    “小心！”嘶哑的女声惊叫。

    膝盖磕在地上，她耳边传来子弹嵌入皮肉的声音。

    “星星！”苜熹爬向倒在地上的细瘦女孩，指尖攥住她手腕，干涩喉口挤出细碎声音:

    “你还好吗？快起来，就差一点点了...”

    鲜血濡湿苜熹掌心，星星嘴唇惨白，膝盖挣扎曲起。

    咚——、咚——。

    守卫机器人脚步沉闷，声音回荡在金属甬道里，犹如丧钟震动。

    即将闭合的大门上，一双闪着绿光的眼睛幽幽凝视两人。

    “苜熹...我好疼，我走不了了…”泪珠从女孩眼角滚下，落在蔓延的血泊里:

    “你先走...”

    “不行，说好一起走的...”苜熹绷紧唇，细白的胳膊揽住星星的腰，慢慢支起她的身子。

    “星星，想想你家人...你答应要带我见她们的...”

    女孩苍白扬唇，褐色眸子里泪光闪闪:“妈妈...一定会很喜欢你...”

    “目标锁定。”咔嚓，子弹上膛。

    世界一下静音。

    苜熹转头，星星眼里的恐惧流出。

    耳边一阵嗡嗡，她反身抱住星星。

    尖锐子弹划过脖颈，两个人倒在闭合的门前，弹雨噼里啪啦。

    被隔绝在门后。

    苜熹胸口剧烈起伏，抱着星星大口喘息，鲜血暖热的身子一片凉意。

    冷汗模糊视线，一豆光亮出现在赤色甬道尽头。

    喜悦席卷整颗心脏，苜熹几欲落泪，指尖不由轻碰星星脸颊。

    冰凉的触感叫人心惊。

    她如坠冰窟。

    “星星！星星！”

    啪——，子弹穿透门，在地面留下一个大孔。

    她抖着腿，背起身体渐渐冰冷的星星往前跑。

    好友温热的血源源不断沿着她细瘦脊背往下流淌，苜熹喑哑呜咽:

    “星星别睡，出口就在前面了…”

    “你的爸爸妈妈、哥哥还在家里等你，你说过我们要一起回家…”

    “你说过你们要一起成为我的家人…”

    砰——

    甬道崩溃，火星四溅，灼热烈焰蹭地燃起。

    “自毁倒计时——”

    “五、四、三…”

    自由温凉的风透过光亮吹拂进来。

    苜熹泪流满面，双腿发软，嘴里还在不断喃喃。

    “二。”

    她倒在地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拉起星星仍有余热的手腕。

    “一。”

    一股大力推开她。

    苜熹眼瞳扩大，淡红泪痕凝在眼角，皲裂嘴唇颤抖着。

    烈焰吞噬星星那双明亮的眼睛，她的声音在爆炸声里湮没。

    “已经是了…”

    心脏仿佛被一把尖刀贯穿，苜熹紧紧攥着手里被塞入的发卡，痛到窒息。

    “自毁完成。”

    热浪爆发，火光烧天。

    她迎面撞在沙石壁上，骨头哗啦啦碎了不知多少，雪白后背大面积灼红。

    眼泪争先恐后地冒出来，她极细呜咽着。

    头顶滚落大块细细的沙，飞船轰隆的引擎声震耳欲聋。

    他们来了…

    苜熹颤巍巍起身，脑海里全星星死去的一幕，一浅一深跑向荒野外围。

    耳边一热，激光束擦过她的脸颊，血流沿着下颌滴落，苜熹大腿生疼，喉咙干到冒烟。

    肩膀被射中，两重痛苦裹挟，苜熹眼前一黑，软趴趴顺着陡坡滚下去。

    沙土灌进鼻息，苜熹陷入短暂昏迷。

    星星恬静苍白的面容浮现脑海，她心口一梗，忽然很想就那样死去。

    苜熹睁不开双眼，风刮过耳边，有双粗糙干燥的手抓起她，往远处拖。

    被抓住了吗…

    也好…

    她这样想到，慢慢失去意识。

    再次清醒过来，苜熹坐在一个报摊里面。

    好几天了，自从她被一个瘸腿阿婆从沙土堆里救回来。

    形形色色的人路过，她脑子里循环着以前的事情，游离世界之外。

    “喂，小秃头，一份报纸。”啪嗒，古铜色的硬币在桌面上打了个转。

    苜熹蓦地回神，弯腰打开玻璃柜子：“娱乐还是…”

    “时政的。”男人抖着腿，从她手里抽走报纸。

    男人离开，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攀上台面，大眼睛忽闪忽闪：“姐姐，一份娱乐报。”

    女孩软乎乎的手带着阳光的温度。

    苜熹扯开笑容，目送那个小小的背影牵起母亲的手离去。

    苜熹知道这种疏离来自何处。

    从小到大，她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唯一住处是窄小的胶囊营养仓。

    她只是一个被利用得彻底底的实验体。

    她没有未来，没有名字，只有数字编号。

    她所有的，只有星星。

    苜熹眼眶通红，泪花冒出眼角。

    她指尖轻碰那枚别在胸口的发卡，数了数罐子里的星币。

    报摊婆婆答应，只要苜熹卖出足够的报纸，就帮她买去罗凡星的船票。

    好在所处的边缘星鱼龙混杂、资源匮乏，几乎不查身份芯片，她才能坐黑船。

    星星，等攒够了星币，我们就一起回家。

    好不好?

    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报摊阿婆臃肿的身躯占满半个窗口，神色焦急:

    “丫头，快躲进去，星区政府的人来查身份了！”

    苜熹脸一僵，被婆婆推进一个幽暗的小房间里。

    熟悉记忆翻涌而来，她感到一阵窒息。

    耳边响起恶魔的呓语，细细缠着她往下拖。

    几千年的科技发展，阳光依旧有照不到的地方，黑色产业仍旧存在。

    没有身份芯片的人在星际时代，就如同肥肉落进狼群，无法受到任何星球庇护。

    被发现，最好的处置就是坐上几十年的牢。

    最差的也不过落入黑手被掏心挖肺、开启毫无人性的生物实验、被买入地下黑市当器官储存体…

    无论哪种，都是暗无天日，一眼望到死的下场。

    冰冷的刀划乱皮肉、五颜六色的试剂灼烧内脏、撕心裂肺的实验后遗症…

    苜熹不要再回去了。

    她不要…

    柜门忽地打开，大片光亮充斥进来。

    少女蜷缩在柜角，瞳孔涣散。

    粉白指甲深深陷入手臂，鲜血沿着她雪白到病态的肌肤流下来，美丽又脆弱。

    苜熹一颤，笑容苍白。

    “孩子，我这里，留不了你了。”

    “这里面有防身的刀，还有一些粮食和你这几天赚的钱，你带着…路上会好走一点。”

    荒凉的大街上，稀疏几人行色匆匆，报纸被风卷起，飞去遥远的天空。

    苜熹背着包裹，徘徊许久，还是踏进面前的大门。

    几天前，有人说地下黑市开了个格斗场，第一名的奖励是身份芯片和五千星币。

    在实验室时有过技能测试，可她的身体不适合长时间格斗。

    如果能攒钱离开最好，但现在由不得她了。

    就算是死，也比关在监狱里、让人挖心掏肝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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