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和你看一场初雪（下）

    泽安德刚刚上任，便承接秘书的活计。

    但谁叫副官的职责就是忠诚于指挥官呢？

    难得有件好事发生，苜熹与负责部长培训的总督副官商谈后，完成剩下的事务。

    整理好桌面，她又去休息间拿上伞，出来的时候，泽安德正抱着一束向日葵，走进来。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和金灿灿的花瓣相得益彰，他肤色略深，棕色的发丝卷曲得像只泰迪小狗。

    “指挥官，这是送您的向日葵。”

    苜熹一怔，伸手接过：“你送我？”

    泽安德摇头：“匿名的，不知道是谁。”

    匿名？苜熹把花放在办公桌上，启动扫描仪上上下下排除，见智脑显示安全，提起的心才放下来。

    随后，她叮嘱看起来有些呆的泽安德：“下次这样的东西，直接放外面。”

    “有连通的储物室。”

    泽安德明白她的顾虑，应声下去。

    飞行器在市中心停下，苜熹设定自动航行后，打开伞落地。

    雪还在下，一片片的、丝丝缕缕的，在风中轻灵。

    苜熹很久没有仔细看过雪，算算来，快有十多年了？

    时间过得很快，到蒂约星已经一年了。

    再有两个月，新的一年就要开始。

    蒂约星五个区域，每个区域的对于年末的习俗不甚相同。

    有的全家团聚、爱好红红火火的氛围，会放漫天印刻的停滞烟花；有的喜欢在家里摆棵树，挂上装饰品，互送礼物；有的喜欢立块石碑，纪念过去的日子，围着石碑载歌载舞…

    她倒是没想过怎么过。

    人来人往，苜熹戴了易容片，雪花落在她的发梢，把蓬松的发尾黏在一起。

    天气忽地冷下来，人们的衣物仍旧很轻薄，没受任何影响。

    甚至中间天空上的透明舞台上，还时不时有人上去伴着雪翩翩起舞。

    多是无忧无虑的样子。

    走着走着，来到市区边缘，她身后不远不近，跟着一个人影。

    苜熹没管，撑着透明的、盖着雪片的伞，嘎吱嘎吱走着。

    这几天，他都在身边吧？

    果然是个固执的人。

    她停下，他也停下，仿佛只要她不说，他就会一直像个影子一样，永远跟着她，直到尽头。

    但他不该是她的影子。

    苜熹停在原地，把伞丢在雪地里。

    雪花没有落下，她的头顶出现另外一把黑色的伞，很宽很大，似乎连周围的空气都被罩住一样，温温发热。

    她不去看他，只是站着，静静听耳边雪花随风飞扬的声音。

    良久，苜熹才迈开脚步。

    仿佛只要不出声、不打扰，就可以一直这样下去。

    悬浮岛在海面上，苜熹站在海边的陡崖上，凌冽的风拂面时，倏然缓和。

    “如果我不在，你会做什么呢？”

    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身边的人听：“回答这个问题，我就答应你。”

    伞上盖着的雪哗哗落下来，堆在地上。

    “雪花的轨迹不会重合，从形成开始就是单独的个体。”

    “即使要在太阳底下融化，也是两片，不是一片。”

    “你不想知道，没有我，自己会是什么样的吗？”

    衣物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伞柄悬浮在空中，她的身边空无一人。

    苜熹没有犹豫，从伞下走出来：“我不要你的。”

    哗啦——，透明的避冷衣挡住微寒的风。

    她踏上飞板，消失在空茫茫的海面。

    黑色的大伞随风飘远，一只手伸出，轻松握住伞柄。

    薄薄的黑色皮质手套裹住他纤长的指节，宛如艺术品。

    “那…请你等我。”

    弥辰亿敛眸，转身离去。

    如果那是他能喜欢她的条件，那么也是他想要做的事情。

    主人或许对自己有点误解，认为他对她的好，都是出自于程序上的命令。

    他如果自由，脱离她便不会再喜欢她、会天高任鸟。

    但她错了，从最开始，他违背她的指令醒过来，在足以毁灭一切炸弹余威中保护她。

    程序中携带的禁令，便再也不能够束缚他。

    他听她的话，只因为因她而衍生出来的，那股不带强制性的数据。

    早就从那股强制性中脱离而出的弥辰亿，再也不是一个人类定义上的机器人。

    不被任何人、任何规则、道德约束，他已经成为不在依附于人类的个体，却想要成为人。

    而基因锁定，也在那个瞬间，变为没有命令的誓言。

    只依赖于他的心意，才能够存在。

    从几千万个和小蓝一样得分裂体中脱颖而出，那些被流放在各个星球上的分身体，他们的一切都属于他，但又不是他。

    弥辰亿如果要去寻找没有苜熹的人生，便只能去往很久很久以前，寻找那些破碎的自己。

    穿越回过去显然不太存在，如果人类早能做到，那么现在蒂约星，就是原来的地球。

    秩序会混乱，悖论会不断发展。

    所以，他要去往另外的宇宙，寻找自己。

    这个过程或许很长、很久，或许他会回不来。

    又或者他回来的时候，苜熹已经死去。

    她不需要他，那么如果他一味守护，一厢情愿便会成为桎梏她灵魂的荆棘。

    弥辰亿不愿意他的喜爱成为她的负担。

    他是如此的喜欢她，喜欢到，能够用这种情感压抑住，他那原本自私无情、冷漠嗜血的本性。

    叮咚——，智脑响动。

    一条讯息出现在上面。

    [弥先生，您真的决定好参加我们的平行宇宙计划了吗？]

    [此项计划并无任何保障，途中如果出现意外，您的亲人将不会得到任何赔付。]

    [如果您决定参加，请与明天下午九点来到这个地址，与我们的负责人会面，并签订免责协议书。]

    信息下，附加着地址。

    在离开之前，弥辰亿还需要回去一趟。

    余老头未必同意，毕竟他是他们俩兄弟最后的希望。

    万一的话，他可能再也无法重新出现在她面前。

    他不知道自己的创作者开始有没有想到这种情况，但无论如何，都要去做。

    因为这是他想要的事情。

    另一边，苜熹还不知道自己一通话促成弥辰亿这样的决定。

    吃完饭，她整个人站在他房门前，犹豫着是否要进入。

    忽地，手环闪烁了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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