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苜熹，你说两百年后，我会是个很潮的小老头吗？。”

    余封撩起额前的碎发，孤芳自赏。

    苜熹抽抽嘴角，回想了下余老爷子的模样。

    “大概吧。”

    “或许会因为某个机器人走丢而着急上火导致头发掉光。”

    余封一脸黑线，余隽轻轻笑着，拍拍他的肩膀。

    “好啦，小封，苜熹小姐都要走了。”

    “你那么大一个人，就别和小孩子脾气。”

    苜熹看着余封，眉梢微挑起：“我也觉得。”

    余封双手抱胸：“是啊是啊，比不得你们两个疯子。”

    “居然想弄出一个真‘人’来。”

    一说到这个，苜熹眼神忽地落寞下来，朝四周一看：“小黄，不知道今晚上我走了吧？”

    银河贯穿整片漆黑的夜幕，黄沙里的风很冷，连带着气氛都有些凝滞。

    “小黄在家里，我趁他摘花时，关掉了它的开关。”余封握拳假咳。

    “那就好…但我很想同它告别…”苜熹垂眸，“但不能让它知道我要走。”

    “但我编了一个小程序给他，可以请余隽大哥帮忙吗？”

    现在的智脑远没有200年后精细，苜熹只好将程序外化，将一片凝结小雪花放在余隽手心里。

    顺带着两三瓶医疗剂——这是她的储备之一。

    那些药剂的色泽明显不是这时能够拥有的，也无法在这个荒凉的边缘星被找到。

    余隽一愣，抬眸看她，浅绿的眸子泛起不明意味。

    “苜熹小姐…”

    “我希望你能活着，不仅因为你是一位极优秀的机器人设计师，更因为你是最爱他的人。”

    “而且，你也应当享受自己的生活，作为余隽。”苜熹眼神恳切。

    余隽叹息，俯身虚虚揽住苜熹肩膀：“谢谢你。”

    “但我也是它成长的一部分，某天，当他能真的来寻找那些过往时。”

    “才会拥有不止一份情感，才会真正的感受到，自己的想要。”

    “所以，这些东西，我不能留下。”

    医疗剂被塞回来，苜熹不由触动，眼角微微发红。

    这个人，居然把自己也算在其中，他是真的，一点也不在乎自己。

    他的爱很深远持久，不逊于真的父母对自己的孩子。

    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

    余隽便是这样的。

    “哥哥，你傻不傻？为什么不收下？”

    走在回家的路上，余封抓住余隽的手臂，神情焦急。

    “小封，你知道我活不了多久，那些东西再好，也只能延长我的生命。”

    余隽覆上余封的手，把他往下推：“我的生命，不需要苟延残喘。”

    “有限的日子里，我将它完全发挥，这才是余隽生活的方式。”

    “而不是因为任何人、任何渴求，磨灭自我。”

    “那你…让我怎么办？”余封紧紧攥住余隽的手臂，死死不松开。

    他砖红色的眼睛一片朦胧的泪意：“哥哥，我还只有五十岁…”

    “我不想…没有家人在这世上，孤单地活着。”

    声音沙哑哽咽，余封双手抓住余隽的肩膀，头抵在他清瘦颈侧。

    “哥哥…你养大的我…爸妈很早就不管我们了…”

    “你才150岁，你的路还有很远，不是吗？”

    余隽伸手抚摸他毛躁的头发，眉眼柔软：“小封，你知道哥哥的病是心病。”

    “自从看见那场纷争后，我再也无法安然的作为机器人设计师活下去。”

    “我也很想陪着你，看你娶妻生子，我们一起成为两个新家庭的纽带。”

    “可哥哥做不到了。”

    余封滚烫的眼泪打湿余隽肩膀处的衣物，他慢慢抱住亲手养大的弟弟。

    “小封，如果真的那么孤单。”

    “就把阿亿…真正的阿亿，当作家人吧。”

    “除你外，他是我唯一的牵挂了…”

    “我不要。”余封抽抽鼻子，“那小垃圾算什么家人。”

    “小封。”

    “…好，它不是垃圾。”

    “他是我的家人。”

    “回家吧。”

    余隽擦掉余封脸上的眼泪，牵起他的手回家。

    像以前很多次那样。

    军舰边，苜熹靠在舱门边，翘着靴底磨沙砾。

    夜风吹拂，一片柔软的花瓣顺着风，飘落在她脚边。

    就知道没那么顺利，毕竟某人粘人的功力，从做她管家那刻开始就有目共睹。

    “出来吧。”苜熹双臂抱胸，看着慢慢走出来的小黄，无奈叹气。

    怎么说呢，甜蜜烦恼。

    机器人垂着头，手背在身后，缓缓走到她身前，像个犯错的小孩子。

    苜熹心软，走上去，踮起脚，与它那双蓝眼睛对视。

    瞳孔不甚精细，看不出更复杂的情绪，她脸颊一凉，一股淡淡的花香钻入鼻间。

    小黄的手指沾着草叶汁液，发涩，指腹也不像后来那样软和，像沙子在脸上滚动。

    大约见到喜欢的人，眼神不自觉会放缓，苜熹抓住它的手背，侧头，唇瓣轻轻擦过金属表面。

    小黄一怔，头顶冒烟，眼睛如教堂的钟一样，晃个不停。

    “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要送给我？”苜熹笑眯眯看它反应。

    小黄站在原地，呆上好久才往后退一步，另只手像变戏法样，绽开一束花。

    黄色花芯边盘旋一圈又细又长的白色花瓣，小小的花头拥拥簇簇，占满她整个视线。

    “你喜欢这束花吗？”

    苜熹接过花束，点点头：“很喜欢。”

    “很喜欢的话…能不能一直在这里？”小黄看着她，眼睛浮起渴求，“我会天天都送给你，好不好？”

    掌心扫过花朵，她在它的注视下，摇摇头。

    “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小黄眼底的光暗淡下来：“比我重要…”

    “和你一样重要。”苜熹摸摸它的头，“但我给你留下了礼物。”

    “我可以跟你一起走吗？”

    苜熹笑笑：“恐怕不能。”

    “余隽大哥离不开你。”

    小黄彻底颓靡，蹲在地上抱成一团。

    “但我答应你，再过一些日子，我们一定会再见面。”

    苜熹蹲下，碰碰它的额头：“你要好好的，我会再来见你。”

    “我不想你走，我不想你再来见我，我要一直见你。”

    小黄浑身抖动，关节处机械咔咔作响，仿佛下一秒就会散架。

    苜熹并不害怕，贴上它的脸颊：“不许动。”

    此话一出，它竟然真的安静下来。

    这时候，她便知道，无论是弥辰亿、还是他的一部分，都是如此。

    如此地在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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