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炽……”

    展辞春的嗓音沙哑，甚至带着点性感。

    “嗯？怎么了？”

    “你愿意听听我的事情吗？”

    一片夜色里展辞春静静的看着褚炽的眼睛，这是第一次，他很想很想把自己的一切都完完全全交付给褚炽，过去的所有，他的恐惧、他的不堪、他的卑微。

    “你愿意告诉我的话，我就愿意听你说。”

    褚炽摸了摸他的脑袋，这样一个微小的动作，比世界上最亲昵的拥抱最激烈的接吻还要让展辞春感到安心。

    展辞春于是继续将头靠在褚炽的肩上，其实这个动作并不舒服，需要他将高大的身体努力蜷缩起来，但他就是舍不得离开。

    褚炽身上的温度太让人迷恋了，让他这辈子都不想对她放手。

    展辞春开始小声的讲述，从他出生以来，他所知道的故事。

    从小到大伴随他最长时间的标签不是展家二少爷，不是混世魔王，而是……

    私生子。

    她和姐姐展惜君不是同一个母亲所出。

    他的母亲是一个见不得光的情妇。

    小时候的展辞春不能理解私生子到底是什么意思，只知道自己在这个家里，总是没那么受欢迎。

    父亲永远对他一副不喜不耐的样子，母亲有点神经质，时而对他温柔之至，时而对他冷淡凶狠，而姐姐则更将他视为无物。

    那时候的他每天就是想着怎么样引起家人的注意，他太渴望一份爱，一份可以看得见的爱。

    可是那个冰冷的家里没人愿意多看他一眼。

    慢慢长大后他才知道，母亲和父亲的结合并不是那么美满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母亲时被强行绑在展家的。

    而他展辞春，就是那个锁住母亲的铁链。

    父亲将她看得很紧，她不能出门，更不能回自己家里，事实上母亲就是被父亲不顾她意愿的锁起来了。

    非法拘禁。

    母亲不爱父亲，更不爱他这个不被期待的孩子。

    他不是爱情的结晶，是恨意的恶果。

    于是在某个像平常一样暖洋洋的下午，母亲毫无征兆的跳楼自杀了。

    上一秒她还在摸着他的头，慈爱的说着：“小春，帮帮妈妈吧。”

    下一秒她就毫不留情的从阳台上翻了下去，头朝着地，直直坠入蔷薇花田中。

    死亡，对于她来说是唯一的解脱，更是唯一逃离展家的方法。

    她在用自己的性命向所有人宣誓，她憎恶这里的一切，包括她的亲生骨肉。

    展辞春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里是带着哭腔的。

    每说出一句话，就好像当年亲眼见证母亲死亡的痛苦又深刻了一分，如同钝刀子割肉那样，一片又一片鲜血淋漓的向褚炽展现这一个破碎悲惨的小孩子。

    他又重新站在了那个阳台上，看着地上久久未能断气的母亲露出的释然的笑容。

    那个瞬间他忘记了恐惧，甚至忘记了哭泣，像是被剥夺了所有的感觉一样，呆愣地站在原地。

    绝望，刻在灵魂里的绝望，沿着每一寸神经、每一寸血管蔓延。

    展辞春感觉，自己身体里的某一个部分也随着母亲的坠落而死去了。

    “褚炽，我只有你了……只有你了……别、别扔下我……”

    褚炽轻轻揽着他的肩膀，以前她的那些小男友生气难过的时候她都是这样哄的。

    她就说自己听不了这些话，从褚炽的角度来看，她觉得自己或许始终无法共情展辞春的遭遇。

    是的，从客观上来说他确实很可怜。

    可当她听这个故事的时候，只能完完全全同情故事中那个悲惨又弱小的母亲。

    小说里没有将上一辈的恩怨描述地很详细，所以褚炽也是第一次知道展辞春母亲完整的故事。

    如果非要褚炽评价的话，展辞春的母亲简直像是上一辈的“苏阮阮”，又一个以“爱情”之名被绑架的可怜女人。

    褚炽发现，这个女人被规训为第二性的世界，她们总是容易被陷入“爱情”的陷阱。

    名为爱情，实为剥削。

    褚炽永远都无法理解她以死为代价的抗争。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而那些伤害她的人却依然好好活着。

    这算什么报复？

    真是可笑。

    即便是死也应该带几个陪葬的，反正都要赴死了，一刀割断那男人的脖子再跳楼不好吗？

    “你还记得吗？你猜测过我的名字的来源。”

    展辞春的指尖在褚炽的肩膀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画圆。

    “嗯，记得，你当时反应还很强烈呢，怎么？现在愿意给我告诉了吗？”

    “其实你的猜测大差不差。

    辞春，向春天告辞，或是春天向我告辞。是前者也是后者。

    据说我的母亲和父亲是在春天相遇的，母亲给我取这个名字恐怕是早已对那个和父亲相遇的春天厌恶至极。

    而我却觉得我的人生好像越来越趋向于后者。”

    我永远追逐着我所渴望的春天，却好像永远都没有抓住她的可能。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里竟有一种轻微的叹息，像是在哀婉自己的命运。

    “展辞春，名字只是一个代号，不是人生的判词，不要赋予它没有意义的猜测。”

    两人无言，那天夜里，她们在一起待了很久，展辞春慢慢睡着在褚炽怀中，褚炽难得纵容他一次。

    她亲自将他抱进车里，嘱咐来接展辞春的司机将他好好送回家。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脑海中总是会想起展辞春刚才说的那番话，像是在隐隐预示着什么。

    几个男主其实早就被她安排好该有的结局了，但唯独展辞春，褚炽还没想好。

    他不算纯良但因为手中没有权力所以也没有像其他几个男主那样违法乱纪——在展惜君的管理下，展家的产业算是为数不多比较清白的企业了。

    可他也切切实实压迫伤害过苏阮阮，一如他的父亲。

    算了，就让一切交给命运来裁决吧。

    褚炽不是一个随时可以掌控全局的神，让故事留些悬念，任它自由发展也是一种不错的叙事手法。

    可她不知道的是，当她做下这个决定的时候，这个新的故事就已经开始肆无忌惮的发展了，连她都没想到，展辞春的下场会是那般光景。

    回首望去，只剩一地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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