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烟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期盼的目光，正直勾勾地看向陆行知。

    澄澈的眸底，只有对未知的探寻，和藏不住的好奇。

    这样的她，在陆行知的记忆里，已经很少出现。

    最初认识，虞烟就总是如此。

    看着清纯天真，与世无争的样子。

    但或许是桑敏生日那天，自己鬼使神差，想对同样过生日，但从没有人关心的虞烟好一些。

    除了把她带去几个发小的局，还让她留宿。

    喂了酒之后，说出的真话，却让陆行知像是坠入冰窟，猛然清醒。

    所以之后看她，哪怕装得再爱，也十分清楚。

    都是假的。

    他注视着眼前的女人，眼眸幽深，点了点头，答道，“是。”

    虞烟听见，唇角勾起，笑得很是明媚。

    但转瞬间，又突然抱着头，隐忍着痛苦的样子。

    一边轻微地晃动，一边自言自语，“可是……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察觉有晶莹的泪水，顺着滴落到白色被单，浸入之后，形成斑驳的痕迹。

    陆行知慌忙伸手，握住虞烟的手，试图让她冷静。

    他用了些力，怜惜地哄道，“没事的，要是疼就不想了，我们慢慢来。”

    和前几次，都还没有碰上，就被虞烟躲开的反应不同。

    这一次，虞烟没有任何抗拒。

    而是乖乖地，任由陆行知安慰。

    陆行知顺势揽住瘦弱的肩膀，坐到床边，把她搂进怀里。

    隔着衬衫，仿佛都能感受到虞烟的体温。

    有淡淡的香气钻入鼻间，味道很熟悉。

    胸口被轻微的力道推了推，虞烟抬起眼睛，看着陆行知，又问，“那你可以跟我说说，我以前是什么样子的人，我们又是怎么认识的吗？”

    陆行知唇角噙着笑，说出回忆，“你是我的学妹，走路时不小心撞到我，这么认识的。”

    虞烟唇角也跟着往上，扬起好看的弧度。

    但她像是想起什么，忽然说道，“对了，还有我的爸爸妈妈，他们怎么没来看我呢？”

    陆行知原本脸上浮现的笑，渐渐凝滞。

    思索着该如何回答的时候，大手轻轻地，拍着虞烟的背。

    “你爸爸妈妈都去世了，因为生病。”

    怀里的人，听见这话，眼睛垂得更低，掩饰不住的落寞。

    察觉胸膛被撞了下，虞烟又突然头疼，胡乱动着。

    陆行知把她抱得更紧，“别想了。”

    再没有任何猜疑，满是心疼地说道，“烟烟，我会找最好的医生，让你恢复记忆，在此之前，你就好好地养身体，好吗？”

    虞烟看着眼前的男人，神色关切。

    好像自己的世界里，只剩下他了。

    淡粉的唇轻抿，虞烟眸子亮晶晶的，点头答应，“好。”

    光影笼罩的病房里，陆行知搂着怀里的人，紧紧相依。

    过了好一阵，才把快要睡着的虞烟，小心翼翼地放平，躺进被子里。

    或许是因为总是不受控制地要去想，虞烟睡得很不安稳。

    好看的眉头蹙着，时不时嘴唇颤动。

    但声音太轻，根本听不见说了什么。

    陆行知就这样陪着，直到天色快要落幕。

    等确认虞烟熟睡之后，才起身，往病房外走出去。

    他去了医生办公室，吩咐要尽快找神经科专家会诊，给虞烟医治。

    刚准备再次折返，手机振动起来。

    掏出手机查看，发现是桑敏打来的电话。

    陆行知眉心微拧，犹豫了瞬，还是用指尖划过接听。

    电话那端，桑敏怯生生地叫他，“行知哥哥。”

    男人面色平静，淡淡地嗯了一声。

    对面传来桑敏难为情的声音，“我……我想麻烦你，能不能陪我去趟警局？刚刚他们打电话，让我去签字确认，我一个人实在是害怕，又找不到其他人了……”

    断断续续的话语里，语气带着卑微的恳求。

    陆行知闭了闭眼，随后答应。

    挂断之后，他轻轻地推开门，看了眼病床上安静躺着的人。

    然后又关上，从医院开车去了警局。

    而当迈巴赫启动的时候，黑暗的病房里，虞烟睁开眼，慢慢地掀开被子起身。

    她走到窗户旁边，透过玻璃，凝视着黑色的车影，逐渐远离。

    直到最后，彻底消失在冷沉的夜色里。

    陆行知赶到警局，桑敏已经等在门口。

    云城还没到最冷的天，她却穿着厚厚的黑色羽绒服，面容憔悴。

    男人走近，听见那声“行知哥哥”，声音闷闷地。

    桑敏鼻尖发红，像是感冒的样子。

    陆行知忍住没问，只是被出来的工作人员，领着走了进去。

    会议室里，桑敏坐在桌前，看着需要她签字的东西，目光呆滞。

    拿起笔的手发抖，就要落到纸张上面，又突然停下。

    桑敏眼里带泪，抬头看着对面站着的警员，轻声询问，“会不会，是你们搞错了呢？”

    警员面色为难，支支吾吾，不敢回答。

    桑敏像是毫无察觉，又自顾自地说着，“我的意思是，从楼上摔下来，砸到脸，本来就面目全非了，也许是别人也不一定啊……”

    刚说完，就看向陆行知，眼里盈满了可怜的希冀。

    “行知哥哥，你说对吗？”

    陆行知喉咙哽了哽，抬手示意警员出去。

    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陪着。

    过了不知道多久，桑敏终于平复下来，抖着手，在确认书上签下名字。

    走到警局门外，天色完全黑了下来。

    陆行知看着眼前的人，吸了吸鼻子，有些虚弱的样子。

    刚要开口，说送她回去。

    但桑敏像是察觉，主动婉拒道，“行知哥哥，今天谢谢你，我自己回去吧，就不耽误你时间了。”

    话刚落地，陆行知手机振动，接通医院打来的电话。

    那边急切地汇报着，“陆总，我们刚刚去查房，发现虞小姐不在，外面到处找了都没看到人。”

    脑子像是被猛地炸开，耳边阵阵轰鸣。

    陆行知胸口憋闷，正要对着桑敏告别，往医院赶回去。

    但同时间，听见一声熟悉的“姐姐”。

    男人猛地转过头，顺着桑敏的视线看过去。

    虞烟穿着病号服，站在出租车旁边，目光呆愣地，也正望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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