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行知就站在浴室门口，背后是还未散尽的蒸腾雾气。

    水珠从发尖落下，滴到地板上，逐渐没了踪影。

    他拧着眉，神色间有些隐隐的不悦。

    倒不是因为虞烟。

    而是桑敏，实在是没有分寸。

    虽然口口声声说着，不愿意再给自己添麻烦。

    但事实上，又并不是如此。

    只是转念间，又想起桑敏今天的遭遇。

    换作是任何一个人，怕也会没办法承受吧。

    陆行知看着虞烟，眼神里满是天真和关切。

    她穿着睡衣，头发披散着，比平常多了分慵懒的气息。

    此刻就站在对面，距离很近。

    虞烟也在看着陆行知，察觉男人身体僵住，没有任何要接过手机的动作。

    淡粉的唇轻启，疑惑地问，“不接吗？”

    还没等陆行知回答，虞烟便重复着提醒，“这个时间还来找你，应该是有急事的吧。”

    她眼神清澈，就这样直直地看向对面的男人，等待回应。

    陆行知喉咙发干，不自在地抬起手，轻轻地咳嗽一声。

    随后发出的声音，很是平静，“不用。”

    而从虞烟站到浴室门口那一刻，用指尖划过他的手机屏幕，选择接听开始。

    听筒那边很安静，连半点声音也没有。

    空气里弥漫出，一股诡异的宁静。

    虞烟失去记忆后，和以前有许多不同。

    除却再没有了车祸前，对陆行知已经到了极致的恨意。

    再有就是，对桑敏的态度。

    从前，两人表面和谐，实际上总是暗暗较劲。

    陆行知都知道。

    在桑家的日子，虞烟没少受陈舒华和桑敏欺负。

    住的是最靠边，也是面积最小的房间。

    明明是同一天生日，但虞烟却从没有人给她庆祝。

    而现在……

    哪怕内心觉得怪异，但细想，也算是合情合理。

    抹去那些不好的记忆，说起来，桑敏也是虞烟的亲妹妹。

    父母都已经不在，只剩两个人，带着割舍不掉的血缘关系。

    所以虞烟就这样直接把手机递过来，也没有任何问题。

    就在陆行知犹豫过后，准备置之不理，直接挂断的时候。

    指腹还没有落到屏幕上，那边像是有所察觉。

    亦或者是，和陆行知心有灵犀，也想到了一块儿去。

    对面的桑敏，先一步反应，把通话结束。

    嘟嘟嘟的声音，在卧室里响起，突兀得有些刺耳。

    陆行知敛起眉间的不悦，把手机接了过去。

    再然后，便直接摁下关机。

    但旁边不远处的梳妆台上，虞烟的手机铃声却响了起来。

    她嘴角浮起一抹暗笑，表面装作若无其事，抬脚走了过去。

    预料之中，是桑敏打来的电话。

    虞烟划过接听，同时按下扩音键，方便陆行知同时听见。

    电话那边，桑敏抿着唇，言语间带着明显的歉意。

    就连说话的语气，都在发虚，怯怯地叫了声“姐姐”。

    虞烟嗯了声，听见她继续解释，“对不起啊姐姐，我刚刚可能不小心碰到手机了，没想到就给行……就给姐夫打了个电话过去，后面才发现，我就赶紧给挂了。”

    桑敏嘴角噙着冷笑，声音听起来真真切切。

    像是真的，害怕闯祸，满是内疚地问，“姐姐，你千万别误会啊，我不希望因为我，影响到你和姐夫的关系，那实在是罪过大了……”

    虞烟站在梳妆台前，留了个背影给陆行知。

    她心里冷笑了声，语气温柔无比，“没事的。”

    这样的态度，倒让陆行知有些不能适应。

    愣怔间，听见桑敏像是松了一口气，又说，“那就好那就好，时间不早了，姐姐你快睡觉吧，晚安。”

    虞烟回了句“晚安”，便漠然地把电话挂断。

    整个过程，陆行知就只是听着，一句话都没说。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开始忐忑。

    虽然事实上，他和桑敏之间，确实没再发生任何事情。

    可只是想到上午的事，便有些不太自然地心虚。

    再过一周，自己就要和虞烟举行婚礼。

    原本的打算，是不说出这件事的。

    但纠结过后，陆行知还是下定决心，对虞烟如实告知。

    他换好衣服，躺到床上另一侧时，虞烟已经侧卧着，闭上了眼睛。

    身旁的呼吸平稳，像是快要睡着。

    陆行知往中间挪了挪，挨得虞烟更近。

    随后也顺着同样的姿势，侧过了身体。

    男人低下头，温热的气息，若有似无地喷洒在虞烟脖颈。

    刚开口没几个字，“桑敏那边……”

    虞烟像是没听见，不耐烦被打扰，随口地嗯了一声。

    声音瓮瓮地，听不出任何情绪。

    到最后，陆行知都没能再找到机会。

    只想着等第二天，再主动告诉虞烟。

    这一整晚，在安静中度过，平静无波。

    翌日清早，他照常送虞烟去云城大学。

    还没到，虞烟突然想起什么，对着陆行知问，“你今天有没有时间？我想请你帮个忙可以吗？”

    难得正经，像是真的有大事。

    陆行知被她这副样子惹得轻笑了声，抬手摸了摸虞烟的脸，问起，“陆太太有任何事情，尽管说就是。”

    这三个字，让虞烟内心生出一股莫名的感觉。

    但她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去描述。

    只是觉得，曾经无比奢望，甚至费尽心思，想要得到的东西。

    到头来，不过是如梦初醒。

    虞烟弯了弯唇角，“是这样的，最后一年，学校要求我们去实习，我自己做了份简历，但是确实没经验，拿不准写得到底好不好，所以我就想麻烦你，帮忙看看哪里需要修改或者补充的，可以吗？”

    陆行知听完，突然有了主意，试探着问，“要不要，来陆氏集团做法务？”

    这话说出来之后，虞烟眸光闪了闪，明显心动的样子。

    陆行知适时地捕捉，每一处微妙的表情。

    但虞烟低下头，似乎有些犹豫。

    “我其实看了陆氏的招聘条件的，很高，我应该不行……”

    陆行知摇了摇头，语气宠溺地打断，“你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行不行？”

    像是回到多年前，两人在一起，虞烟刚上大学的时候。

    也是这样，找他请教些问题。

    车子快开到路口，推开门下去前，虞烟转头看着陆行知，十分严肃地说明，“那我们说好，我自己去投简历，你不能干预，更不能对我放低要求哦。”

    等到陆行知点头，笑着回了个“好”字，虞烟才满意地离开。

    中午，她在学校食堂简单吃了些，便走出校门，打车回了曾经的住处。

    相比于上次，灰尘又变多了些。

    虞烟输入密码，开门后，径自去了卧室。

    右边衣柜最深处的抽屉里，放着一个不大不小的保险柜。

    她照着顺序，把舟舟的生日数字按下。

    里面装着的，是一封亲笔信。

    信的后面，还附上一张支票。

    很工整，像是从没被人动过。

    虞烟拿起支票，看着上面的数字。

    一时间，竟然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个零。

    她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收回思绪，把支票仔细地放了回去。

    想着下午还有课，虞烟很快便离开半山壹号，打车往学校赶。

    但人刚上出租，不远处的店铺里，走出来一个男人。

    从虞烟进入楼层，到出来，用了多少时间，都被记录得清清楚楚。

    并且，趁着虞烟没注意，拍下进楼时，匆忙的侧影。

    男人面无表情，把照片，发到另一个手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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