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黎正声音有点发虚，试图试探张安意话里的意思。

    “没什么。怎么样，喜欢吗？”

    张安意反问着，继续吃着爆米花看着荧幕，

    顿了顿，他压低了嗓音，凑到黎正耳边悄悄问。

    “有没有觉得这个味道很熟悉？”

    “什么？”

    黎正继续愣住。

    “唔？不可能认不出来啊。

    难道是她涂着口红的时候……你没亲过？”

    张安意转过头看向黎正。

    他脸上毫无表情波动，只是那微微扬起的嘴角，弧度愈发诡异。

    他一边用轻柔到近乎缥缈的语气说着，

    一边从包里摸出了那支刚刚买下来的口红塞到黎正的手心内。

    黎正被震惊得说不出了。

    他握住了那支口红，摸到口红身上商标的烙印时，心脏一颤，

    这个牌子，还有刚刚他们去的甜品店……

    黎正瞬间恍然大悟，马上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张安意继续朝黎正缓缓凑近，黑洞的眼睛折射出荧幕上的蓝光，

    一股寒意从黎正的脊梁骨迅速蔓延。

    这时，他听见了张安意的声音从侧方悠悠传来。

    “怎么不说话啦？

    这可是你老婆最喜欢的口红牌子。”

    “你！……”

    黎正起身就要走，张安意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

    他表现得悠游自在，翘起腿靠在了椅背上。

    “别走啊黎正。我又没有不舒服。电影看了一半就走，多浪费啊。”

    黎正咬咬牙，快要被张安意给逼疯了，

    却又不知道张安意从哪儿来的那么大力气，

    那手几乎死死地钳着他的手腕，甩都甩不开。

    “张安意！你怎么……”

    “嘘，别吵。会吵到别人的。”

    张安意强行拽着他，让他重新坐下。

    黎正转过头看向后面，后面座位席空空如也，前面也不见一个人影。

    这场电影只有他们两个人！

    哪里来的别人？！

    “哪有别人？”

    黎正压低嗓音质问。

    张安意会心一笑，

    “当年如果你也像现在一样回过头，那就可以看见……别人了。”

    他在“别人”的这个字眼上特地用了重音强调，

    脸上的笑意不减，眼底的阴戾却愈发可见。

    黎正暗骂了一句：疯子！

    “怎么那么沉默。后悔当年没有回头看吗？还是庆幸没有回头直接走了？”

    张安意仍然钳着黎正的手，时不时用另一只手来玩弄着黎正的腕表。

    黎正沉默了一阵，那么说的话张安意那年确实在现场的。

    亲眼看见了他喂叶苏苏吃爆米花，

    亲眼看见了叶苏苏亲了他，

    亲眼看见他带着叶苏苏离场……

    “……抱歉，小意。”

    张安意听见了黎正那带着愧疚与深情的道歉后，

    身体瞬间僵住，心脏猛地颤了颤，

    连手心的力度不自觉地松开了些。

    他一直以来强装的不在意在这一句道歉面前土崩瓦解，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

    他松开了手，侧身紧紧拥住了黎正。

    黎正没有动，任他抱着，没有回拥，也没有推开。

    接着，张安意听见了黎正低沉的嗓音再次响起。

    “但我非常庆幸，我当年没有回头。”

    张安意呼吸一滞，对的，他听清了全部内容。

    然后黎正缓缓把他推开，他僵着身体，差点倒在了座椅上。

    “抱歉。”

    “还有，麻烦你以后不要再模仿我老婆了。”

    这是在这场电影里，黎正对张安意说的最后的两句话。

    张安意没有再回话。

    他看着定在那里的张安意，不知道张安意有没有把话听进去，

    但他是真想把自己千刀万剐一遍。

    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痛。

    他从刚才就一直紧握着拳头，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到现在都感觉不到疼痛，

    因为内心的悔恨早已超过了身体的感知。

    但他想，他这样做是没错的。

    对，还好没有回头……

    如果回了头看见了他，那一切都会变得不可扭转。

    回了头，现在张安意……恐怕就不复存在了。

    “哕！——”

    这时候，张安意突然发出了一阵干呕，捂着嘴巴独自跑到了卫生间去了。

    叶苏苏和张安意恰恰相反，

    她喜欢吃的东西，几乎都是奶制品，

    而张安意……

    后半场电影，张安意几乎都是在卫生间里度过的。

    电影落幕，两个人走出电影院时，已经是太阳下山的时候。

    张安意最后是被郭果接走的。

    到了凌晨十二点，他都没有回酒店。

    黎正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摸出了手机后，却迟迟没有动手打电话给他。

    凌晨一点。

    黎正从睡梦中迷糊醒来，他翻过身去，身旁仍然空无一人。

    然后他打电话找到了郭果，想着他们两个应该待在一起。

    可电话打通后，却听见了郭果睡意正浓的嗓音。

    “喂？”

    “郭小姐您好，我是黎正。请问张老师在你身边吗？”

    “小意？小意早回去了啊。”

    “啊？”

    “你没看见他吗？”

    “没，他一直没回来，我以为你们……”

    挂了电话，黎正彻底急了。

    那么大晚上的，明天也还要拍戏，张安意不回房间睡觉，那是去了哪里？

    黎正按耐不住，终于给张安意打了个电话过去。

    电话很快通了，但他听见的是一长串机械的女声：

    “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黎正整个人都醒了，睡意全无。

    该不会是今天他说的话太重，张安意想不开吧？

    黎正随手套上了一件衣服，便跑了出去找人。

    酒店的每一个楼层、每一个会议室，

    从寂静的小巷到空旷的广场，

    从冷清的街道到热闹非凡的酒吧都跑了个遍。

    仍然不见张安意的踪影。

    夜沉得让人喘不过气，黎正把找过的地方又找了一遍，生怕错过了。

    直到太阳升起，他不得不去化妆间准备妆发去拍戏。

    启程之前，他还回到房间去看过，可张安意并没有回来。

    他走在路上，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他才知道，这一夜算是白找了。

    他踏入片场，正想着要怎么向马丰解释他把人给气丢了的时候，

    他一抬头，看见张安意就坐在马丰旁边呢！

    张安意还是昨天的那套装扮，马丰也是，

    这两个人分别叼着一根烟，手上拿着笔和剧本写写画画，

    看起来是围绕着电影的内容和角色聊了一整个晚上……

    直到妆发师已到位，张安意才不得不离开那个位置走进化妆间内。

    黎正的座位在张安意隔壁，两个人并肩坐着，两个妆发师分别在给他们化着妆。

    黎正会在张安意化到眼妆不得不闭起眼的时候，借着镜子偷瞄他，

    除了两眼下的黑眼圈，张安意看着一切正常，就像昨天的事从没发生过一样。

    但黎正找了他一整晚呢！

    一晚上都能抵得过他一个月的运动量了！

    可又毕竟是他先伤了人的……

    纠结了一番，黎正小心翼翼地试探：

    “张老师，你手机怎么关机呢？今早打算找你来着……”

    这时候的张安意正在化唇妆，他张着嘴，任由妆发师在他嘴唇上涂涂画画。

    他一脸漠然，对身旁的人视若无睹，仿佛黎正是空气一般不存在。

    他那双眼眸里没有丝毫的波动，甚至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过了好一会儿，张安意才和自己的妆发师说：

    “哎呀，不好意思，请问您有充电器吗？手机没电了。”

    张安意这是故意不理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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