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离站在一旁垂着脑袋，感觉人麻了。

    这回他瞟了一眼窗外的寒风扫起几片落叶，终于深切体会到卫瞿每次汇报的心情。

    按理他现在是没资格说话的，但此刻的空气令人窒息。

    他忍不住说了句废话打破沉默：“殿下，有没有可能只是长得像而已……”

    谢怀琛没有怪罪他多言。

    只是周身气场凛冽疏离，散发着压抑的怒意，凭空生出让人不敢冒犯的威严，让卫离说不下去。

    摩挲着画像的手指攥紧，微敛的眸子深沉如夜，目光好似瞟向窗外，却深邃悠远不知落向何处。

    其实谢怀琛现在心乱如麻。这辈子心就没这么乱过。

    虽然令人匪夷所思，但这个临安侯府新认回的嫡长女八成就是青荷。

    他想强迫自己冷静地复盘从江州到京城发生的一切。可现在不亲自确认青荷的身份，他内心难以平静。

    最后谢怀琛索性先不想那些诡异之处，烦躁地揉了揉眉心，低沉的声音隐隐带着一丝不安：“说说她的情况吧。”

    卫离这才开始继续禀报打听来的消息。

    “据侯府的下人说，这位嫡女从小因故被寄养在江州。自从回了侯府，乔氏母女成了妾室和庶女。临安侯对她十分看重，吃穿用度无一不是最好的……”

    谢怀琛听得心梗。一时间思绪繁杂。

    这些放出来的消息必然是临安侯默许的。

    总结起来，就是临安侯非常重视这个女儿，根本不可能舍得把她派到青楼勾引自己。

    虽然传言虚虚实实，但能让人猜测出个大概。

    这姑娘八成是从小流落在外，临安侯要么一直没找到人，要么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青荷虽不是细作，但她不仅骗财骗色，最后为了认亲，还把他给甩了。

    难道她与自己缠绵悱恻如胶似漆数月，全是骗他的么？

    青荷应该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那她对自己可曾有过几分真心。

    而现在她若是知道自己的身份，会作何反应和选择？

    谢怀琛脑中有一万种猜测。

    最后他心累地长呼出一口气，清空脑子里杂乱的思绪。

    他这次明明可以揭穿临安侯嫡女就是对他下药引来刺客的青荷，借此打击对手势力。

    可竟然下不去手。

    无论如何，先去看一看人。彻底确认身份后，找机会亲自问问她。

    万一这中间有什么差错呢。

    “你继续盯着她的行踪。”谢怀琛这声吩咐有种说不出的无奈。

    卫离也很无奈地应下。

    沈鸢现在的行踪很简单。

    每天都在院子里上礼仪课。

    沈贵妃派了瑶华宫里的桂嬷嬷来教导她。

    桂嬷嬷既然得了吩咐，不好好教是不行的。但嬷嬷受了乔若安的打点，刻意对她极其严苛。

    一个动作要反复练习很多遍，累得腰酸背疼还得接着练。

    乔若安本意是想让她知难而退，自己闹腾着不想学了，然后就不用再理会。

    以后她在外面出丑，就是这个乡野丫头自己没用。

    但乔若安着实低估了沈鸢。

    这会儿沈鸢正在院子里练习形体和礼仪举止。

    这间院子是临安侯府最好的院子之一。

    面积很大，阳光充足，里面的布置和风景都是极好的。

    假山堆砌。一方小池塘里有金鱼戏水，莲蓬摇曳。院中举目望去一片郁郁葱葱。

    卧室窗前有一片花圃，栽种有四时不谢的奇花异草。院中一处角落还开辟了一片小竹林。翠竹清幽，分外雅致。

    不过此时的沈鸢无心欣赏院中风景，全身心都集中在几个水碗上。

    她在一棵大树下站得腰背挺直。头上顶着一个水碗，双臂撑开，手上再端着两个水碗。

    眼睛平视前方，已经站了半个多时辰。咬着嘴唇屏住呼吸，额头上冒着细汗。

    桂嬷嬷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悠哉悠哉地吃着水果和点心。

    这些点心水果还是沈鸢特意给她准备的。

    沈鸢虽然从小没去书院读过书，但懂得要尊重老师的道理。

    所以每次桂嬷嬷来，她都提前给她准备好最好吃的水果和点心。

    桂嬷嬷是贵妃宫里的老人了。说是嬷嬷，其实是同乔若安年纪相仿的大宫女，看起来不显老。

    只是作为教养嬷嬷，表情总带着几分威严，说话也冷冰冰的。

    桂嬷嬷一开始就对她没有好脸色，美其名曰严厉指导。

    可沈鸢很乖巧听话，她觉得老师严厉些是正常的。像谢怀琛那么有耐心的老师毕竟少见。

    所以无论桂嬷嬷怎么严苛，她始终态度恭敬认真，用心学习。毕竟她真心想学好。

    这些东西都是一次性的，学完了就会了。

    受这么一会儿苦，以后就可以安安稳稳当大小姐享受荣华富贵，何乐而不为。比待在青楼挨打，担惊受怕地伺候男人强多了。

    所以逐渐地，桂嬷嬷也快没脾气了。她实在挑不出毛病。

    她觉得这姑娘是真讨人喜欢。她教过不少小姐，没有一个像沈鸢这么听话省心的。

    就比如当初教导沈念初，她受了多少气。

    尤其这姑娘是真心尊重她。这是她多年来都没感受过的尊重。

    谁不喜欢尊师重道乖巧勤奋的学生呢。

    所以桂嬷嬷开始自我洗脑。

    她觉得自己已经足够严苛。乔若安交代的事她已经办了。至于办不办得成，又不是她能决定的。

    这小姑娘毕竟是侯府的血脉，以后能为侯府的荣耀出一份力。一个劲儿地为难她干什么，脑子有病吧。

    这会儿看她练习得差不多了。桂嬷嬷嚼完嘴里的点心，冲她摆摆手，温声笑道：“可以了，过来歇会儿吧。”

    沈鸢这才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把碗放好。

    扭扭脖子抖抖手腕。

    走过来恭敬地笑着问老师：“桂嬷嬷，我们接下来练习什么啊？”

    桂嬷嬷现在态度温和了许多：“你已经练得差不多了，应付大公主的宴会绰绰有余。这会儿我跟你讲讲宴会的规矩吧。”

    “好呀。谢谢桂嬷嬷！”

    沈鸢脸上露出好奇之色，眼中还闪烁着对桂嬷嬷知识渊博的欣赏之情。

    桂嬷嬷心情更加愉悦，觉得这小姑娘怎么看怎么喜欢。

    不仅耐心地讲清楚规矩，还给她提点了去参加大公主的宴会要注意些什么，别平白被人笑话。

    沈鸢心里对桂嬷嬷很感激。

    她认为严师出高徒。自己学好后，果然老师态度也变好了。

    于是感激之情溢于言表，看得桂嬷嬷心里十分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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