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银珠对沈岁完全不在意，当然更不会在意对方如何看自己。

    她来时，想着毕竟还有外人在，才勉强换掉那条有破洞的裙子。但是不管怎样，她站在那里，即便发丝稍许有些凌乱，也自带一身傲气。

    白银珠投河的那一年，沈无尽已是束发之年，自然记得母亲曾经的模样。

    沈岁和白银珠面对面站着时，沈无尽看着他们相对的侧颜，嘴角不由扬起弧度，看过去的目光里也暗藏着希望。

    可他暗自窃喜的嘴角还未完全收起，便听见白银珠说：“沈岁，我虽看不见，也知你整个面容越来越阴险，麻烦你离我远些，不然我会感觉恶心。”

    “你……”原本认真听她说话的沈岁，霎时就从自己编造的“破镜重圆”的梦境里醒了过来。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死心地开口问：“银珠，你是在……说什么？”这瞬间，真如白银珠说的一样，他的整个面相真的透出一股阴险小人之色。

    “我今日过来，不是同你叙旧的。”白银珠冷言继续：“麻烦告诉我，你把阿南的尸体藏在哪里了？我是来带他回家的。”问出这句话的她，整个身体因为克制而微微有些颤抖。

    对面的沈岁仿若未听懂她的话一般，双眼蓦然大睁。

    就像未预料到她会问这话似的，他不可置信地问道：“我们多年未见，你居然只想问我这个？难道你这次过来……不是想跟我回家的吗？你看，我们儿子都成年了，你还没来得及参加他的……“

    面无表情地冷嗤一声，白银珠打断他的话开口：“怎么？你对我身上哪处还感兴趣？”她抬起手晃了晃，故意问道：“是想砍了这双手？抑或是……”

    “我这颗头颅？”她一字一顿缓慢逼近沈岁，直到将他逼至那滩滚烫的树脂溶液前，才停下了脚步。

    “当然不是！你误会我了银珠，那件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拜托你一定要相信我！”他居然还妄图取得白银珠的原谅。

    见白银珠想后退，他伸长胳膊想要抓住她的手，被姜小四一把隔开。

    一旁的沈无尽则想上前拉开姜小四，被他一把药粉直接药晕。沈无尽倒下时，姜小四和周娘子斜睨了一眼，似乎同时在心里说了句“碍事”。

    周娘子本来不想多管这女人的闲事，她来这里不过是想杀了沈岁，为师父和云清泠报仇。

    谁料这女人竟拖拖拉拉半天不肯解决问题，她实在有些不耐烦，便直接上前准备拿住沈岁，半路又被白银珠拦住。

    “我说，对这种人多说一句话都是折磨，你能不能干脆点？”周娘子虽乖乖收手，但还是不甘心地嘟囔了几句。

    沈岁这时总算是搞明白了，白银珠这次并未是前来与自己相见。原来……她还是如当年那样恨极了自己，才会假死这许多年。即便人在昌县，也从未回来瞧过他与无尽哪怕一眼。

    “我再问一遍，阿南在哪里？”她没有多余的话同这男人讲，若不是因为一直未寻到阿南尸首，她也不会耿耿于怀多年。

    “你当年骗我，说只要答应同你成亲，便告诉我阿南在哪里。成亲后，又拖着说生下孩子再说。直到跳河那日，你还在用阿南的尸首威胁我。沈岁，若不是他一直在你手中，我早就杀了你！”

    白银珠的话，句句戳在沈岁心尖上。听她说想杀了自己时，对面那个男人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我偏不……”他扭曲着面容，目光恶狠狠地瞪着她。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句安抚之声：“白银珠，你不用担心，我知道阿南的尸骨在哪里。你想做什么，现在就……”冷萤后面的话还未讲完，便被方骅拉了回去。

    “干嘛？”冷萤怒瞪他。

    “沈岁报复心极重，你就不能一会儿私下对白银珠说？有没有想过自己会被报复？”方骅很是不赞同她如此冲动。

    “我冷姐姐想咋说就咋说，用你管？我在她身边，还能让她受伤了不成？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珊瑚对冷萤是极力维护和放纵。

    冷萤知道他们都是为自己好，于是只得乖乖地不再说话，重新朝那边看过去。

    沈岁依旧不死心，还想上前一步纠缠白银珠。

    姜小四一脚，差点将沈岁踢进那滩树脂溶液里，如果不是那几个彪形大汉已站至沈岁身后，这个人早就被烫个半熟了。

    “这一个壮汉抵姜小四两个半，他搞不搞得定啊？”珊瑚犹豫要不要上前。

    “他靠的不是力气，是脑子。”冷萤也紧张地观察前方的情况，嘴上虽说着相信他，但神情还是有些担心的。

    华林玉则是完全不想管这件事，全程让衙役护着自己，生怕自己有个什么闪失。

    但不管怎样，现场所有人的目光，此刻全都聚集在白银珠与沈岁那处。

    除了死掉的张志和昏睡的沈无尽，全部人都忽略了现场其实还有一个人。

    阿怜自一进赌坊的门，便站在角落死死盯着沈岁。这个人，杀了她柔美良善的姑娘。

    她今日来，就是想要为姑娘报仇！

    还好，她来时在聆音阁偷了一把刀带在身上。见那边剑拔弩张地对峙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处，无人关注到自己。

    她慢慢将刀子藏进袖口，从赌坊最远处绕至楼梯下方的角落，将自己藏了起来。

    在看到沈岁想强制带走白银珠，周娘子与那位白发少年，快要与那几个壮汉动起手时。

    她知道……自己的机会终于来了！

    双手握紧手中的刀她绕开那滩树脂，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自沈岁背后胸口处，死命插了进去。

    她的动作太快了，快到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只有突然将目光移过去的冷萤发现了。

    但一切还是太迟了。

    见沈岁因为吃痛，一把薅过阿怜愤怒地高举起她，准备将她摔进身前的树脂溶液里。

    来不及了！冷萤瞬间拉着裙子快速跑上前，想动手抢下阿怜。

    白银珠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脑袋微微朝沈岁那处转了转，眼睛看不见的她只能大喊道：“沈岁，你在干什么吗？”

    她的声音，吸引了正与壮汉厮打在一起的姜小四与周娘子。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双手高举阿怜的沈岁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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