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雀去开门。

    入眼是许久不见的纪宗明，他今天没有穿过分严肃的西装，穿得是休闲服，一个宽松的头套卫衣，一个长裤，他看了看虞雀，转头往屋内看去，冲着里面的虞老爷子打了一个招呼。

    虞老爷子应下，转头看向虞雀，问：“你拦着人家做什么？”

    虞雀顿了顿，侧身让开位置。

    纪宗明开门见山：“爷爷说你遇到了一点困难，让我过来帮你。”

    “我没有遇见困难。”虞雀否认。

    纪宗明：“还在记恨我不把虞家的事告诉你？”

    虞雀冷淡抬眼，声音平静：“没必要，如果我想知道，我可以自己去调查。”

    虞雀没有等纪宗明进来，便回到餐桌前，她目光看向虞老爷子。

    老爷子面对她的视线岿然不动。

    他抓起一双筷子，轻轻敲了敲桌面。

    示意坐下。

    虞雀深深吸一口气，落座。

    纪宗明坐在另一头。

    虞雀别开脸，不愿意看他。

    老爷子问：“闹矛盾了？”

    “调查周家的事被小雀发现了。”纪宗明省略中间曲折，大概说了一些，提起眼睛，他看向虞老爷子无奈笑了笑，“现在正在气我为什么不告诉她。”

    老爷子低低咳嗽声：“其实调查周家的事，是我当初委托给宗明的。”

    虞雀豁然抬起眼。

    老爷子面不改色：“我知道你很想查清楚背后的弯弯绕绕，也想把李家的人拉下水，所以我特意委托了宗明去调查周家的事。”

    虞雀手指攥紧，她没说话，纪宗明却开了口：“不过毕竟是陈年旧事，想要偷偷的调查出来，还是废了不少劲，消息也不是百分百的准确，但据我所知，至少有百分之八十是真的。”

    “百分之八十？”

    纪宗明道：“譬如，当年害周家的人基本被清算了，在这些年陆续家破人亡。”

    活了这么多年，虞雀日以继夜只有一个目标——

    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可现在的纪宗明告诉她，那些人都家破人亡了，她不需要再寻找他们的踪迹。

    按道理来说，她应该觉得畅快，但心头空缺了一大截。

    冷风从里面灌入，呼啦啦的响。

    有什么比明明快要接近目标了，却发现其实目标早就完不成了要更让人迷茫。

    她永远不可能让那些人对周家说一声道歉了，也不可能让他们感受到周家体会过的痛苦了。

    虞雀下意识道：“怎么可能呢？”

    声音发抖，呼吸战栗。

    纪宗明：“我的调查是这样的。”

    他来的时候，带的东西很齐全，包括之前调查的文件和照片都有。

    其中，就有虞雀到死也不会忘记的人——

    那是在周家的最后几天，她调皮，掀开厚重的窗帘往下看，就看见了一台车停在他们家的前边，男人迈着黑色长靴下车，眼神凌厉锋利，抬头直接扫过她。

    吓得虞雀发了几天高烧。

    可就是这样的人，现在再见，就是一张薄薄的照片。

    男人死前的样子能够看出来，死的极惨，面容被割的面目全非，身体被烧的体无完肤，隐约能见被烧焦的血肉。

    只一眼，就能让人恶心到吐出来。

    纪宗明道：“据我的分析，这些人前后消失不过半年，说是家破人亡，更像是被清算了。”

    老爷子见过大风大浪，也没见过死相这么难看的人，他看了一眼，蹙紧眉头，问：“清算？”

    纪宗明：“嗯，就像是他国派来的间谍，在周家的事情上被发现身份，然后一一清算。”

    虞雀冷静问出其中漏洞：“周家世代经商，和他们也没有仇怨，为什么针对周家，就算是周家的东西也应该没有这么重要，让人这么倾巢——”

    话到一半，她像是想起什么。

    小叔在国外的前三年是从来不回来的，一问就说，在做很重要的事。

    第四年，人不仅回来了，还说以后不走了。

    当天夜里，周家的四个儿子就被周家老太爷叫去了房间，然后隔天就是周家老太爷和四个儿子出去，回来之后，他们的心事重重的，好像一切也都是从那天开始改变的。

    那群人与其说是冲着周家的东西来的，不如说是想让周家覆灭。

    如果那时候周家人知道会发生这一切，他们还会出去吗？

    答案是：会的。

    他们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因为那是他们的责任。

    单薄身体晃了晃。

    “你想到了什么，小雀儿？”虞老爷子追问。

    虞雀张了张口，却一个字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的心口滚烫，身体却发凉到了极点，像是渗人的冷意从四肢骨头缝里渗进五脏六腑，让人不自觉想要蜷缩起来，把自己藏住。

    然而，她还是强撑着身体，坐在椅子上，说：“没事，我就是想到了一些过去的事。”

    顿了顿，虞雀仰起头看向面前的纪宗明，问道：“既然其他的人都被清算了，为什么李家没有？”

    纪宗明：“不清楚。”

    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太久。

    事情的真相只剩下一个轮廓。

    蛛丝马迹的去查，得到的也是一副残破不堪的画卷。

    要是真的想知道全部真相，只能让虞雀自己去问，去寻找，找当时仅存的人问个明白，只是这不仅耗时间，而且她清楚的知道，李家那群人是不可能告诉自己的。

    太阳穴发涨，她脸色愈发苍白，胃部痉挛的难受。

    一杯热水送到虞雀面前。

    虞老爷子说：“接受不了了？”

    虞雀喝了一口热水，半晌说：“没有，就是——”

    嗫嚅半晌，她道：“接受的信息量有点过大，脑子快爆炸了。”

    老爷子：“那就去休息吧，资料在这里，等你想继续知道周家背后的事，还可以看。”

    虞雀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起身回到房间。

    她的脚步很安静。

    仿佛下一瞬就会消失在这个世界。

    虞雀把自己塞进被窝里，环境黑暗，脑子里却空前的清明，她一闭上眼，画面都是小时候的事情。

    父亲无奈地给她把扯破的睡衣缝补好，叔嫂们说明年就可以见到她的弟弟了，问她期不期待，一家人其乐融融坐在客厅里，向来严肃的爷爷都露出了一个笑。

    他没说什么，只是摸了摸她的脑袋。

    说：“我们家囡囡要健康的长大。”

    话落，虞雀猛然睁开眼。

    纪宗明的声音清晰可见：“先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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