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枝只能希望刚才的那一声只是自己的幻听。

    但是刚刚还醉得不省人事的男人，此刻慢慢直起身体。

    他慢悠悠地掀开眼皮，幽暗的目光盯住黎枝，又问了遍：“为什么？”

    黎枝心如擂鼓，她习惯性地想要撒谎、想要找借口找理由诛他的心，可是一想到他最近为自己付出的种种，那些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可她同样不知道怎么面对自己心意的败露，仓皇之中，她甚至忘了质问梁孟京为什么装醉，选择了转身逃跑。

    梁孟京慢了半拍，想要伸手拽住她，只是醉酒后的身体反应迟钝，他的指尖擦着她的衣袖掠过，捉了个空。

    等他迟钝地回过神，黎枝已经跑过走廊转角，不见了踪影。

    梁孟京撑了下墙壁借力，快速地抬腿追过去，电梯口却已经空无一人，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已经快要到1楼。

    这一通折腾，梁孟京头晕眼花，把自己的身体往墙壁上种种一摔，冰冷坚硬的墙壁撞上皮肉骨骼，痛得他眉心一跳，但下一瞬，他却低低地笑了起来。

    ……

    黎枝楼梯间一口气跑到底又迅速出了建筑楼后，才回过神来。

    她扶着一棵树猛地停住，想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懊恼地闭上了眼睛。

    今晚的一切都太离谱了，明明她只喝了几杯酒，难道也醉了吗？

    她这一逃跑，就是跳进黄河也解释不清了。

    她心虚地回头，朝建筑楼的大门口望了眼，见梁孟京没有追上来，微微松了口气。

    但同时又担心梁孟京是真的有几分醉意，留下他一个人在那儿，她不放心。

    没办法，她只好等在原地，趁着月色掩饰自己的身影，一直盯着建筑楼的大门。

    好在，梁孟京很快就跟他的那个生活助理一起走了出来。

    梁孟京虽然能自己行走，但是脚步有些飘，看样子确实是醉了，只是没到人事不省的程度。

    黎枝心烦意乱，干脆不再管他。

    为了不让梁孟京发现，黎枝决定顺着马路往前面走一段路再叫网约车。

    心头千丝万缕，黎枝这一走，就走了半个小时，等她叫了网约车回到所居住的小区门口时，她正准备下车，就看见了站在小区门口的助理同学。

    他正在给门口的保安大爷递烟，把保安大爷哄得笑眯眯的，两人不知道在聊着什么。

    “……”黎枝重新将车门关紧，“师傅，麻烦您送我去最近的酒店。”

    她没想到梁孟京会追到这里来，但她现在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他，于是只好继续逃走。

    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早，黎枝看着镜中自己的黑眼圈，不知怎么又想起了黎正卿。

    那时候，黎正卿只要一熬夜工作，第二天就必定会出现很重的黑眼圈。

    一次偶然的机会，黎枝在一次应酬上，还听到过当时的一位叔叔调侃黎正卿，说一定是因为黎正卿哪怕人到中老年，也依旧和嫂子如胶似漆，夜里太过操劳的缘故。

    黎枝当时才十几岁，不明所以，只看到黎正卿红着脸尬笑了几声，随后让黎枝自己赶紧回家，大人们要谈正事了。

    “如胶似漆……”黎枝重复了这个词，嘴角溢出嘲讽。

    她拿过手机，再度联系了唐音曼。

    意外地，唐音曼很快就接了：“刚好，我准备跟你见个面。今天换个地方，待会儿我把地址发给你，你准时到。”

    黎枝很讨厌唐音曼的自说自话，一时没吭声。

    唐音曼不悦道：“你听见没有？”

    黎枝心里明白，唐音曼不可能是为了黎正卿的事情约她见面，但是又怕万一。

    反正现在不能回家画画，黎枝干脆直接赴约了。

    见面的地方是一家高档餐厅，黎枝身上的衣服很不合时宜，所以当她被服务员带进包间的时候，唐音曼的眉毛几乎是皱成一团：“我不是把餐厅名字发给你了，你怎么还这幅样子来赴约？”

    黎枝看着唐音曼身边坐着的、已经有了白发的秦俊中，皮笑肉不笑：“抱歉啊，我不像您身份高贵，没来过这种高级地方，所以不知道。”

    唐音曼的脸色变了变，第一反应却是去看身侧的秦俊中。

    一直没说话的秦俊中这才笑着安抚了唐音曼一句：“现在的年轻人，脾气都比较重。枝枝，快别站着，坐。”

    他嘴里喊着“快别站着”，语气却并不怎么热络，有点像高高在上的富人家态度温和的施舍乞丐。

    秦俊中说话的时候，还顺势脱下了身上的外套，自然而然地递给了唐音曼。

    唐音曼马上双手接过，并抱着衣服起身，朝挂衣架走去，在把衣服挂上去之前，唐音曼还细心地把秦俊中的外套给顺平了。

    黎枝看着唐音曼的动作，根本不敢去回想唐音曼当初跟黎正卿的相处细节，不然她会忍不住扑上去掐住唐音曼的脖子，只问她为什么。

    明明当初，黎正卿几乎把唐音曼当祖宗一样供着。

    黎正卿有时候回家爱把外套脱下来递给唐音曼，唐音曼心情好的时候，也只是接过外套，然后顺手递给旁边的佣人阿姨。

    她心情不好的时候，连黎正卿跟她说话，她都可以当做听不见。

    也许是黎枝眼底的恨意太浓，唐音曼察觉到了，朝她看过来。

    目光相对，唐音曼坦然地收回视线，对黎枝翻涌的情绪无动于衷。

    她重新坐回秦俊中身边，温声说：“你下午还有个会，别耽误了，继续吃吧。”

    秦俊中抬起腕表看了眼时间，嗯了声，算是回答了，随即拿起筷子。

    筷子伸到一半，他似乎才意识到黎枝还站着，于是又对黎枝说：“你这孩子，怎么还不坐呢？”

    黎枝看了眼桌上的残羹冷炙，扯了扯唇。

    秦俊中扬了扬眉，看了眼唐音曼。

    唐音曼立刻解释：“刚才你也听见了，你秦叔叔赶时间，你又来的慢，我们就先吃了。”

    “这事儿，确实是有失礼数。不过你是老黎的孩子，我也不会亏待你。这样，音曼，你这就叫服务员进来，给枝枝加两个菜。”

    秦俊中一顿，问黎枝：“你想吃什么，尽管点不用心疼钱，今天中午叔叔买单。”

    在秦俊中说话的时候，唐音曼一直盯着黎枝，一脸警告和防备，好像黎枝随时可能会对秦俊中偷袭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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