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天与程华来看湖面，那是在天晴之时，平静如镜，倒映着天空中的朵朵白云，水天相接处浑然一体，分不清哪里是湖水，哪里是天空，真是美轮美奂，让人心旷神怡。

    在四照亭，我们滞留了一会儿，从孤山向南下行，至行宫八景之一的“西湖天下景”园林处。

    取意苏东坡“西湖天下景，游者无愚贤。深浅随所得，谁能识其全……”的诗句，许人如和煦的春风。两旁柱子有行草相间书写的黑字楹联：“水水山山处处明明秀秀；晴晴雨雨时时好好奇奇”，十分引人注目而又耐人寻味。虽然只有十个重叠的单字，却让人抒发出无尽的感叹。因为标点句读的不同，楹联至少有十五种不同的读法，种种读法都会迭陈出意义不同的联语，摹画出神采各异的意境，在人们心中唤起风韵迥别的遐思。既可直读作“水水山山处处明明秀秀；晴晴雨雨时时好好奇奇”，也可倒读成“秀秀明明处处山山水水；奇奇好好时时雨雨晴晴”，可以整句作一段读，也可点段断开读作“水水山山，处处明明秀秀；晴晴雨雨，时时好好奇奇”，“水水山山，处处明明秀秀；晴晴雨雨，时时好好奇奇”。自然也能倒读成句：“秀秀明明，处处山山水水；奇奇好好，时时雨雨晴晴”。还可以把叠字分开，读作“水明山秀，水山处处明秀；晴好雨奇，晴雨时时好奇”、“山处明，水处秀，山明水秀；晴时好，雨时奇，晴好雨奇”，此外还有跳读，甚至还可以按行书草书字体读，“水处明，山处秀，水明山秀；晴时好，雨时奇，晴好雨奇”、“水山明，水山秀，处处明秀；晴雨好，晴雨奇，时时好奇”和“水山处明秀；晴雨时好奇”，变化无穷的联语，有十多种读法，把“千里莺啼绿映红，山村水郭酒旗风”的烟雨江南写的活灵活现，字字珠玑，句句奇妙，尽显西湖无景不奇，无处不美，无季不佳，无时不丽的丰神秀韵，给人以一抒胸臆的快乐和舒畅，彰显汉语文化所带来的无穷魅力。

    “孤山不孤”。文化的厚重，让西湖成为了天下人神往的西湖核心之景。

    我走出了此处亭台之后，进入西泠印社，带着孩子瞻仰了许多名家展示的金石文化风采。又滞留了近两个小时，然后又重新翻越孤山，至西泠印社北门的环外湖步道。

    步道旁靠孤山一侧，是柳亚子先生为才女冯小青而题、李叔同所书写的碑文。

    才女犹怜，吾亦如此，即题之《又过冯小青碑文》——

    才玄玄似梦，一梦梦芳华。循觅孤山雨，可期湖水瑕。深情霜与叶，侬恨烛同花。潜入无常处，西泠冷雨嗟。

    232

    湖光山色媚心前，坊口碑亭越调癫。欸乃泛舟随昃梦，声声芦笛唤春鸢。

    几经飘泊花依乱，寒往春来浙水臻。错念纷纭呈印社，熊郎此后蜕词人。

    ——《西泠桥记》

    英姿终落孤山上，赤胆忠心青史骄。几历仰丹巾帼血，如今偿愿慕英豪。

    瞻仰了秋瑾像之后，从秋瑾像侧，过了西泠桥，便是北山路，沿北山路至杭州饭店对面，进入苏堤旁的曲苑风荷，便到了岳王庙广场。

    平湖秋月孤山北，宝石流霞彩塔陲。抒笔岿冥千句憾，触书点墨万言悲。

    看着广场前的岳飞像，不由感慨万千。遂填词一首——

    南乡子、杭州瞻岳王庙

    何处是家乡。一览青山绿水泱。杨柳枝春风十里，生香。畔上烟霞筑梦飏。荣辱焠肝肠。岂止英雄一世伤。冷暖怎知千古恨，流芳。灭尽人间血泪戕。

    离开岳王庙，我又在手机上填了一首词——

    忆秦娥 、北山别岳王庙

    北山别。鹤嘹花颤飞残雪。飞残雪。浮云含恨，白堤情绝。西泠桥下寒风咽。金銮殿上悬冰月。悬冰月。风波亭烈，岳王魂阙。

    红叶黄花风送曲，高峰底涧石吟歌。西湖最扣心弦处，寺院钟声漾梦河。

    夜宿北山街的一处宾馆。

    第二日醒来之后，过苏堤经雷峰塔，在南屏晚钟处走了一回之后，去了南山路的长桥。

    此时已至正午，孩子说有些累，在其建议之下，我们在手机上，订了回海宁的火车票，简单在西湖边吃了羊肉烩面，叫了一辆网约车去了城站。

    232

    我回到海宁之后，又开始了一元复始的守店经营模式。

    春节时打电话回家里，父母安好。等过罢元宵节，大姐告知我，母亲不小心摔伤了腿，没告诉我，怕我知道后在外心里不安。母亲一直由大姐悉心照料着，我得知后稍心安一些。

    那个晚上，我又填了两首词——

    南乡子 杭州瞻岳王庙

    何处是家乡。一览青山绿水泱。杨柳枝春风十里，生香。畔上烟霞筑梦飏。荣辱焠肝肠。岂止英雄一世伤。冷暖怎知千古恨，流芳。灭尽人间血泪戕。

    ＜二＞喝火令 唤故乡

    晓露晨风散，春来雨水繁。十年零落两茫然。沧海梦魂萦啸，多舛运筹艰。欸乃娉婷舞，吟诗曲院沿。赏流霞把酒孤山。忆别亲邻，忆别友嬉颜。忆别故乡情慰，满目故乡怜。

    过了清明之后的两天，大姐的女儿说母亲病重。我说过几天把小店里的事处理一下，再回家一趟。

    第二日早上，接到哥哥说母亲去世的电话，让我不敢相信。总以为母亲还能活几年，想不到这么快就走了……

    前两年回老家看母亲，她呆滞的目光，皱巴的皮肤，银白凌乱的头发。感觉形象变得有些难堪的苍老，让我在脑际中挥之不去。

    母亲总数落我：“总回老家干啥事？你孩子带好了吗？钱挣的够花不？……”

    父亲生日给她带衣服，她却说：“活不了几年了，做那么多衣服也穿不完……”

    我总认为太啰嗦了，不做声，把卫生做一下。我劝母亲——

    “年轻时那么干净，怎么现在自己搞得这么乱糟糟的，到处随便扔日用品？也把自己弄得利索些……”

    “活不了多长时间了，也不想动一下手了……”母亲回答着。

    再回去，母亲说：“怎么总往回跑，县城里住着没事干么？”

    殊不知，母亲见一次少一次，我也只能隐忍着她的啰嗦。

    近年生意不景气，总在亏本欠钱，已欠了不少债务，而给父母亲的钱也少了许多。孩子就读大学后，我也外出务工了。

    临行前，路费是借的。回去看了母亲，留了两百元给母亲买零食吃。

    父亲问：“十多年没打工了，出门务工还遭了那份罪不？”

    “还年轻，承受的了。”我这样回答着父母，“现回家火车也很方便，欠的债务要还别人的。”

    “做生意亏欠的钱，用务工的工资还，不知要还到猴年马月？”父亲很是担心。

    “现在有手艺在外好挣钱，不用担心。”我只能这样安慰着年迈的父母。

    我走了，老家的父母亲还有大姐与哥哥一家照料着，心甚慰。

    两月后，因有事回了趟家，又回了趟老家，母亲见了我询问。

    “怎么回来了，外面混不下去么？”

    “有事娘，顺便回家瞅瞅。”

    “哦，好好的……”

    临走的时候，母亲站了起来。

    “还陪我说两句话不？”

    “下午要走了娘，三点的火车。”

    “哦，好好的，把债还了。”

    殊不知，这是最后一次见了，也是同母亲的最后一次对话。

    我走出家庭大门外，回头看了母亲一眼，依旧呆滞的目光注视着我离去的样子，银发随风拂动，异常凌乱。

    我想起了小时候，牵我手的情景……送我上学……送我打工……一次次的离别……

    母亲在我的脑际中，那时是天下最美丽、最庄重、最威严的。如庙宇中的观音像般慈祥、谦和，也如西方神话中的女神般尊耀。

    我看着如今病魔缠身而又苍老的母亲，轻握了她那裂糙的手，强忍着泪走出了家门，心里酸酸的。

    国庆节的时候，我手机在公交车上被人“借”掏走了，用的是老家卡，只能回居住地补卡。那时还在工厂上班，只请了两天假，早上八点半下了火车，在县城补办了手机卡，又恢复许多丢失的数据与消费零用钱。占用时间久了，已到了中午十一点。由于下午三点的回程票时间紧，没能回去看望。叫熟人给父母捎去了我从五芳斋买回的特产——嘉兴粽子。

    后来听传话来说很好吃。但这也是我最后一次买东西给母亲吃了。

    春节前，我又开了一间小店。因为诸多原因，没回家过春节。

    后来听说母亲摔坏了腿。家里由大姐与父亲照料，我很安心。但一直想抽时间回去看望。一拖再拖没能回去，总以为母亲还能多活几年，所以没往心里去。

    母亲临离世的前两天，大姐的女儿说母亲吃的少，病情加重了。我便想着过两天回去，不想母亲第二天就走了。

    母亲走了是我始料未及的事。连最后一面也没见上，是我这一生的遗憾。

    按母亲生前嘱托，安葬母亲由我承担所有的花销与责任。因债务缠身，葬礼很是节俭。我把母亲葬在了老家房屋的后山、一处向阳的山坡，墓地后上方是一片苍劲的青松林。那里是我结婚后那段闲暇时光开垦的菜地，现在荒芜了，没想到今天变成了母亲的墓地。

    风咆林哮，凄风冷雨，让黯然悲痛的我在墓地旁瑟瑟发抖。

    出殡前两个晚上，匆忙赶回了老家，小雨一直淅淅沥沥地下着。哥嫂在乡邻帮忙之下，已料理好母亲的诸多后事。我一直为母亲守灵，没有合眼睡过觉，更没有一丝睡意

    出殡那天早上，院内母亲曾护理的芍药花在雨中开的正盛，嫩白硕美的花瓣上悬滴着点点珠玑。没有陪送母亲的人生走完最后一程，这也是我一生中最愧疚的事……

    今天夜深人静，又是雨淋淋，零落在异乡，提笔潸然泪下——

    小重山、悼母亲

    昨夜眠浮难入愔。惊时天未亮，燥心岑。起身独上北山阴。林悄静，亭隐岭头深。百岁梦归喑。逝时花雨陨，噩音沉。泪涟痛楚倚穹衾。身穷尽，天际雨淋淋。

    忆母亲

    时逢命运多舛，仍是曾经少年。

    1寿山曲

    银瀑甩撕幽谷，残霞山外飞峦。伤离斫别情苦，痛恋轻敲念牵。深涧籁歌透耳，繁藤漫道缠连。映荫寺塔钟漾，镜月清悬水边。

    2海棠春

    秋冬春夏流霞夕。灯闪眼，何时多恻？肠断别家乡，明月平添墨。白云碧水，江淮梦惑。醒后迟迟觅索。电闪骤风狂，转瞬惊雷劈。

    3母爱

    风吟唱着清凉的欢歌，树踏曲起舞。初夏的念想，千里传音之中，从北方便送到了江南……云层润含的泪水，倾喷而泻，让念想浇透了午夜的幕，也浇透了零落在街头的天涯浪人。霓虹灯的光芒闪烁间隐约地发现，娘的泪水也在滴落…….

    我去了斜桥见妻，说明了情况。坐火车与妻一起回家。

    一路奔波，第二日终于回到家中。在乡亲的帮忙之下，安排母亲的后事，忙碌了一天之后，夜深人静，我为母亲守灵。想起了今天让我感动的每一件事，一幕幕在脑海中回荡……

    其中的一件小事，让我也激动万分——

    下午接待亲友时，来了同村的一位叔老，情意深深地为母亲带来了两捆纸钱。

    依当地的风俗，我陪叔佬为母亲磕了头。说了一些礼仪上的问候言语，自便帮忙做些琐事。

    到了晚饭之后，还是五点傍晚时分，天色尚早，叔佬气喘吁吁地背来了一捆山竹，差不多六十余斤，直接背至我家院子。

    亲朋送来了诸多花圈，正需要山竹撑挂。我见后赶忙过去帮叔佬接下来放好。心中既是高兴，又是感激。

    虽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但叔佬急人之所急，想人之所想。我由衷地万分感谢。慌忙为之沏了今年的新茶，并递上了他喜欢抽的的纸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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