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进步和江凤英还没来，杨老太太第一个到。

    她抱着大孙子挤进了人群，对着肖政委他们就是点头哈腰：“首长，对不起啊，这几个丫头片子不懂事，给你们添麻烦了，您放心，老婆子马上就将她们给带回去。”

    肖政委听到这话眉头皱得更紧了，没搭理杨老太太，吼道：“杨进步呢？属乌龟的吗？大半天了还没来，找，再派人去给我找……”

    “来了，肖政委，肖政委……”杨进步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后面跟着江凤英。

    他来第一件事也是道歉：“肖政委，对不起，四丫她们不懂事，给您添乱了。”

    肖政委气不打一处来：“你说说，她们给老子添了什么乱？杨进步，老子手底下怎么有你这种……你一个月一百多块的工资，连三个丫头片子都养不起？那你还生干什么？生了是丫头，又丢回乡下自生自灭？”

    “不是，肖政委，您误会了，是，我爹想孙女们了，所以让她们回去陪陪老人家，尽尽孝。”杨进步连忙找补。

    “呸！”肖政委直接啐了他一口，“你当老子是傻子，要尽孝怎么不让杨建国他们兄弟回去尽孝？说啊？老子一直给你留面子，你瞅瞅你家几个闺女，瘦得跟竹竿一样，穿得跟要饭的差不多，简直是丢咱们军区的脸。”

    “别跟老子说什么你家孩子多负担重，庄家的六个孩子，那边齐家的八个孩子，还有……人家婆娘没上班，就靠一个人的工资都能养活全家。你倒好，你们两口子双职工，连三个闺女都养不起。既然这样，江凤英你这班也别去上了。”

    江凤英一听这话就急了：“肖政委，你不能免了我的工作啊，我干得好好的，无缘无故地你不能开除我……”

    肖政委瞪了她一眼：“老子就能，不服气你们去上头举报我。食堂本来就不缺人，是为了照顾你们这些困难的军嫂，特意设的岗位，可照顾了反倒连闺女都养不起了还不如不照顾，那索性这工作你也别干了，好好回家带孩子。”

    肖政委瞥了一肚子的火，完全不给他们夫妻俩留情面。

    这两口子做事真是越来越离谱。

    杨老太太一听每个月二十多块钱的工作没了，也跟着上火：“首长，您不能这样啊，咱也没缺几个丫头的吃，几个丫头的喝。再说了，乡下谁家的丫头不是这样的，这几个丫头命已经够好了。”

    杨老太太是真心觉得肖政委小题大做。

    在他们老家乡下，丫头都是替别人家养的，能有口饭吃不饿死就成了，这几个丫头还在城里享了这么几年的福，甚至有学上，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

    郑大姐是妇联主任，经常下乡，重男轻女的事见得多了，回家少不了要跟肖政委吐槽。

    肖政委也知道这些老太太老头子顽固，思想已经定形了，改变不了。

    他生气的是杨进步，出来这么多年，思想一点都没进步，还是乡下那老一套。

    他不理杨老太太，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冷淡地说：“杨进步，四丫她们几个是你的闺女，你这当爹的要把闺女送回乡下老家，咱们谁也管不了，哪怕我是你的上司也管不到你的家事。”

    闻言，杨老太太面上一喜，大大松了口气。

    江凤英也舒了口气，只是还惦记着工作的事，怕肖政委来真的，想说又担心触怒肖政委，犹豫不决要不要开口。

    四丫姐妹脸刷地变得更白了，浑身颤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小手死死抓住张清瑶的手。

    张清瑶看四丫三姐妹的样子，有些同情，又看肖政委黑漆漆的脸，想了想，轻声道：“杨参谋，现在是新社会了，儿子是人，闺女也是人，男女平等，女人也能顶半边天，咱们对孩子要一视同仁，不能太过偏心。”

    她这话说得有理有据，不少人都朝她投去赞许的目光，四丫更是仰着头，泪眼婆娑地望着她，眼底充满了感激。

    田大妞撇了撇嘴：“这张清瑶虽说不是个好东西，她这番话倒是挺有道理的。四丫她们姐妹在爹妈身边都过成这样，要回了乡下，没有爹妈在跟前，不知被蹉跎成什么样呢。”

    陆青枝笑着说：“嫂子，你要对肖政委有信心，肖政委要真不想管就不可能让人把杨参谋叫过来。”

    陆青枝跟肖政委只接触过几次，但仅有的几次给她的印象都很好。

    肖政委、郑大姐都是很有工作经验的老干部，心正，处事公允又不乏人情味，依他们两口子的性子不可能坐视杨家这么胡来的。

    估计张清瑶也看出来了，所以这时候站出来表态，以期能让肖政委对她改观。

    肖政委确实看了一眼张清瑶，目光比看杨进步温和多了：“瞅瞅，你还不如一个女同志呢。算了，你的家务事老子管不着，既然要把四丫她们三姐妹送走，那明天去把她们的户口下了。”

    领粮票是拿户口本去领的，依照每家的人口，按年龄大小和工作类别来领粮食。

    四丫她们三姐妹每个月有四五十斤的粮票。

    这要是把户口迁走，下个月就没法领这些粮票了。

    肖政委这招釜底抽薪简直是绝了。

    果然，江凤英也想到了这一点，登时脸色大变：“肖政委，这怎么成呢？四丫，四丫她们也是我们的孩子啊，怎么能把她们的户口从我们名下迁走？这不符合规矩。”

    肖政委冷笑：“她们户口留在城里，人去乡下挣工分年底分粮，这就符合规矩了？杨进步，你们打这种算盘是在占国家的便宜，这就是你的思想觉悟吗？”

    杨进步登时脸色大变：“怎么会呢？肖政委，我们没这么打算。”

    肖政委才不管他，冷脸扫视众人，大声说道：“我不管你们还有多少人跟杨进步一个想法，还是那句话，这是你们的家事，我管不着，但你们身为党员，身为干部，要起带头作用，不能占国家的便宜。”

    “以后把孩子送回乡的，一律将户口迁走。若是不迁，部队会与当地公社、武装部通信说明情况，户口在哪儿，就在哪儿分粮，没道理两头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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