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盆水泼下来，勾腊梅是拼了命的护住了地契，人便被淋成了落汤鸡，原本就又冷又饿，这会儿一口气没上来，人就直接趴在了地上。

    勾富贵回头看着走出来的钱氏，抡起来扫帚就过去了，钱氏哭嚎着往屋里跑去。

    又下雪了。

    萧佳人站在门口看着外面飘洒的大雪，还有一个月就要过年了，今年的雪很大，可以预期明年的雨水会很多，适合种水田，武河虽说有水，汲水车也有，但毕竟手里的地多，老天爷要是雨水勤一些，终究是多了一层保障。

    “姐，你真的要买勾腊梅的地？”谷雨从屋里钻出来站在萧佳人旁边，问。

    萧佳人看了看路口的方向，没有人影：“嗯，勾家庄的地不成片儿的话，沟渠没办法挖。”

    勾富贵一家人精的很，勾家兄弟几个的地都临近武河，不买下来就很麻烦的。

    谷雨撇了撇嘴儿：“那一家人都黑心肝的，还不趁机敲竹杠？”

    当然是要敲竹杠了，萧佳人只是嘴上不说罢了，心里明镜似的，只要给足够的银子，勾家几个兄弟还不巴巴的跑来，只是这事儿不能开头。

    许多人都看着呢，一旦勾家的地给了高价，就是自己给自己惹麻烦了。

    左右时间还有，她也不着急。

    没等来勾腊梅，倒是勾富贵兄弟几个都来了，萧佳人颇感意外。

    “这些地你给多少银子？”勾富贵那地契都放在桌子上，问。

    萧佳人扫了一眼，足足有二十多亩地，当过里正就是不一样，竟都是好地。

    勾家几个兄弟也不吭声，颇有几分大哥做主的架势。

    “和别人一样。”萧佳人脸上丝毫多余的表情都没有，心里却琢磨勾腊梅去哪里了，明明早晨看她那个样子是急的不行，怎么这会儿反而不来了呢？

    “我们勾家的地好，比别人要贵。”勾富贵说着，摊开了地契：“你自己看。”

    萧佳人已经是不止一次的看过周围的田地了，不用看地契也知道勾家的地到底啥样，撩起眼皮儿：“既然是好地，你们就自己种，我手里的田地多得是，不在乎你们这一点儿。”

    “你！”勾家老二刚要说话，被勾富贵给瞪了回去，只能咬了咬牙站在勾富贵身后。

    勾富贵想了想：“你不是说按照每年打的粮食作价，购买三年的吗？”

    “确实。”萧佳人点头。

    勾富贵一脸便秘的样子，还咬了咬牙：“成，我们卖十年的。”

    这人可真奇怪，一开始要涨价，然后要卖十年的，萧佳人心里冷哼一声，事出反常必有妖，她摇头：“这倒是难为我了，我和所有农户的合约都是三年的。”

    兄弟几个脸色都一变，没逃过萧佳人的眼睛，她起身：“谈不拢，恕不远送了。”

    勾富贵霍得站起来，转身就往外走，哥几个急忙跟上去。

    “大哥，咋整啊？这小蹄子不要啊。”

    勾富贵一甩袖子，大步流星的往外走，那意思是不卖了。

    萧佳人看着勾家兄弟几个走出去，忍不住皱了皱眉，不过也没往深处想，反正明年开春那些地也一定是自己的，不卖给自己，还有李林浦呢，现在这当口，李林浦只有全力配合自己的。

    外面下着雪，萧佳人也懒得出去走动，难得窝在炕上看杨氏打络子，佳月旁边看着医书，谷雨则鼓捣着自己那些能用来打猎的东西。

    天慢慢的黑了下来，萧石到门口抖了一身的雪进门。

    一家人便围在一起吃饭，热乎乎的屋子和外面寒风刺骨比起来，简直是太享受的事情了。

    只要没事的时候，都习惯早睡，家里刚熄灯没多大一会儿，外面就有了嘈杂的脚步声。

    “石头，睡了吗？”萧臣在门外，压低声音问。

    萧石应了一声披着衣服出去了，刚推开门萧臣就急忙进来了，拉着萧石到一边小声：“不好了，咱们浸簚子的水坑冻死了人！”

    “啊？”萧石惊呼出声：“咋整的？冻死谁了？”

    “勾腊梅。”萧臣记得脸色发白，没了主意。

    萧佳人一个激灵睁开眼睛，勾腊梅？

    外屋，萧石拉着萧臣出去了：“二哥，这事儿得着大哥商量商量。”

    “成，我听你的，咱们赶紧去。”

    兄弟俩刚走出没几步，就被萧佳人叫住了。

    “二伯，谁发现的？”

    “姜荣。”萧臣也不敢隐瞒，只能和萧佳人说了。

    原来，姜荣在作坊帮忙，还别说，这段日子勤快的很，有时候都睡在作坊里赶工，今天晚上萧臣让姜荣去后面抱一些簚子回来，结果这小子连滚带爬的跑回来说后面的池子里好像冻死人了，萧臣出去一看，竟然是勾腊梅。

    听萧臣说完，萧佳人只想了想便开口：“报官吧。”

    “报官？”

    萧臣看萧石，萧石也没了主意：“佳人啊，那人可死在了作坊那里啊。”

    “所以报官，不然怕是别人会拿这事儿做文章。”萧佳人一下想到了下午来的勾家兄弟几个，沉吟片刻：“现在就去，爹，不能耽误。”

    萧石本来还想着找萧军商量一下，见萧佳人脸色都不好了，只能点头。

    青叶县。

    李奉祖看着官差，一个没站稳跌坐在地上：“官爷，我家那女人真的死了？”

    “是，跟我们去认尸。”官差说着就要走。

    李奉祖爬起来就往李绍先的屋子里去了，进门立刻关了房门：“绍先啊，你娘死在了萧臣家的作坊里，这事儿咋办？”

    “好端端的去人家作坊死什么？我不管。”李绍先说着，低头继续读书。

    李奉祖一下火气就上来了，刚要发火，就听李绍先淡淡的说了句：“拉回来入殓就是了。”

    “你个混账东西！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吗？你娘死的不明不白！”李奉祖还要骂人，就见李绍先抬头冷冰冰的看过来，余下的话就都咽回去了。

    “要得罪萧家你去，别拉上我就行，我明日就进京。”

    李奉祖一转身，一迭声的骂着：“孽障啊，怎么就生了两个孽障出来？”

    李绍先听着李奉祖跟官差说了几句话之后便走了，才倒在床上，他现在真恨不得不姓李，这一家子人，哪里有一个省心的？不单不省心，只怕是会连累死自己，一想到自己杀了林华章，只觉得后背都冰凉。

    翻了几个身猛地起来，去了正屋翻找出银子，回屋背着书箱连夜就走了，这个家他一刻都不能待了。

    李奉祖跟着官差到大王庄，这一路上就在心里合计该怎么和萧家说道说道。

    等他看到了半个身子都浸在冰水里的勾腊梅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一哆嗦。

    这个时候的天很冷，本来用浸泡簚子的水塘上已经有一尺后的冰了，此时，勾腊梅是半趴在碎了的冰面上的，身下的水已经结了一层泛白的冰。

    头发散乱的贴在铁青色的脸上，额角的血迹已经发黑，眼睛瞪得大大的，显然在死之前受到了极度的惊吓。

    “我……我……”李奉祖脚下一软，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因为发现了尸体，萧石和萧臣都在这边，还有一些人听到了消息跑过来看热闹的，虽然现在都不敢得罪萧家，可毕竟是死了人并且还是秀才的娘，还是忍不住过来看热闹的。

    李奉祖不敢看勾腊梅，回头就看到了萧臣，整个人摇晃着走过来，还是腿一软就跪在了萧臣面前。

    这下，所有人都懵了，这可真是稀奇了啊，明明是自己家人死了，死在了萧臣家的水塘里，他竟然还给萧臣跪下了！

    萧臣急忙伸手去扶：“李大哥，起来说话吧。”

    “饶了我们一家吧。”李奉祖非但没起来，一个头就磕到了地上，旁边躲在人群里的姜荣，贼溜溜的往旁边闪闪。

    这一幕恰好被萧佳人看到了，暗暗磨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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