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赵国高高的望月楼上，柳如月让跟随的宫女太监都退下之后，亲手摆上了香案，祭拜先祖。

    她忘记不掉当年柳善堂易主的一幕幕，母亲惨死，而她被柳姨带走，行走江湖十年，从当年的懵懂的小姑娘，长成了大人，而这些年柳善堂的追杀从来不曾间断过，最终不得不为了避祸进了青叶县大牢。

    在牢狱中度过了三年，这三年来柳姨在外面查当年的真相，两个人失去联系，她担忧的不行，就在想要越狱的时候，见到了萧佳人。

    她第一眼看到萧佳人的时候，就觉得这个女子眼神太纯粹，晶亮如星，柳善堂除了柳家九针的医术之外，还有观人术，这观人术只有历代堂主才能习得，而她如果不是因为万红菱叛乱，应该是堂主的。

    她想出去，又不想给柳姨添麻烦，所以才求萧佳人帮忙，帮忙查青叶县的柳善堂分舵。

    结果，她并不意外，萧佳人说没查到的时候，她已经看出来了，她的隐瞒证明青叶县的确有柳善堂，当时她摘下了手腕上的红绳，作为报酬赠送给萧佳人。

    这红绳是柳善堂里以巧匠著称的杨家人特制的信物，有了这红绳，萧佳人可以调动柳善堂一次，这份回礼是她唯一能拿得出来的。

    只是没想到，自己从青叶县大牢出来的时候，就那么巧的遇到了柳善堂的人要截杀萧佳人父女二人，她不得不给柳姨留下暗号，救了萧佳人父女。

    一饮一啄莫非前缘，她原本应该在见到柳姨的时候悄无声息的离开，却没想到萧佳人的戒备心太强了，更因为柳善堂分舵抓了青叶县许多十几岁的少女的事情，深深地被萧佳人误会了。

    这让柳如月窝火的不行，但懒得解释。

    她要报仇，没必要为一些小事耽搁，离开青叶县之后便忘记了这个人。

    可，万万没想到，在春花秋月里再次相遇了，这一次却是因为乔谦修，报仇的事情需要徐徐图之，而她便选择住在了上京。

    就在她决定报仇的时候，一个少年出现了，少年自称木易，来自圣门。

    木易是杨家的后人，柳姨当初把他送进圣门的时候，改名木易，再次见到木易，柳如月才知道原来乔谦修是圣门的门主，而她的仇人是万红菱，乔谦修的仇人也是她。

    柳姨让她按兵不动，她只能等待时机，就在她眼看就能报仇的时候，再次见到了萧佳人，那个大王庄的少女竟然入朝为官了！不过很快就听说她辞官回大王庄，并且被封为女财神了。

    原本以为没什么关系的人，却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自己被直接抓到了大王庄的武山上，武山山腹之中的密室里，她见到了冷玉。

    柳如月跪在香案前，望着袅袅升起的青烟：“娘，孩儿不孝，为了冷玉竟不想报仇了，您会生气吗？”

    回答她的是夜晚清风，无悲无喜，略微凉。

    她为了冷玉留在了武山，两年的时间就那么过去了。

    两年后，她决定放下一切跟着冷玉回叶城，女子一生能得良人眷顾，一生一世足够了，万红菱仇人太多，早晚不得善终，再者她不愿意再重振柳善堂了，柳善堂干的是杀人的营生，而她不愿意杀人，杀人者，人恒杀之的道理她很清楚，她有冷玉，不想死。

    原本都要登船离开了，万万没想到萧佳人命悬一线，她不得不回来，要走的时候她看着冷玉，冷玉极美也极冷，对她不远也不近，柳如月觉得自己这次离开的话，冷玉不会等她，两个人的缘分兴许就断了。

    “我陪着你去。”冷玉说。

    柳如月惊喜的说不出话来，只能努力的点头。

    几年后，这个男人成了赵国的皇，而她成了皇后。

    如今，她儿孙绕膝，母仪天下，却时常想萧佳人，当初大牢里的一面之缘，后来竟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她总觉得若自己和冷玉之间真需要个媒人的话，这媒人萧佳人当之无愧。

    “皇后，夜深露重，回宫吧。”柳姨轻声说。

    柳如月起身，下望月楼的时候，轻声：“柳姨，我想回蟠龙国一趟。”

    “好，老奴也想回去看看。”

    柳如月看了一眼柳姨，柳姨真的老了，头发都白了，不过身手依旧是利落的很，放在身边很踏实，像亲人。

    几个月后，柳如月站在了武河边的宅子门前，看着萧佳人正抱着个黑小子，脸上带着慈祥的笑意，那一瞬间，她好像一下回到了年轻时光了。

    “佳人。”柳如月快走几步，满脸喜色。

    萧佳人抬头看到柳如月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她放下了怀里的外孙，扶住了柳如月的手：“没想到还能见到你啊。”

    “看你说的，一听就是没想过去找我，不过我这人啊性子好，山不就我，我就山。”柳如月说着，笑出声了。

    两个人进了小院，小院这些年都没变过，篱笆墙，鸡窝里几只母鸡被养的油光锃亮的。

    坐在院子里，摆了茶具，两个人聊了许多。

    “以后就在这里养老了？”柳如月问。

    萧佳人看了一眼旁边玩耍的两个外孙，点头：“人生在世，太多负累的不好，如今这闲散的日子过的开心呢。”

    “是啊，历尽千帆，生活到最后还不是一朝一夕那么过的。”柳如月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这次大王庄之行，柳如月决定在赵国开皇商，赵国很穷，大片的草原，许多牛羊，但依旧是穷，这些年冷玉一直都在鼓励农耕，但收效甚微，她其实见萧佳人是来求经的。

    萧佳人知道柳如月的想法之后，留她在大王庄住半个月，这半个月来，萧佳人每天带着她去田里转悠，并且给她讲如何耕种田地，如何选种，如何发酵农家肥。

    半个月之后，萧佳人给柳如月一封信，她说：“赵国从来都是放牧为主，若想改成农田阻力很大，我教你如何种田，却没办法改变赵国牧民的想法，这封信是给赵国皇帝的，他若能按照上面说的法子去做，十年后赵国也会是个富庶的地方的。”

    柳如月感激不尽，萧佳人又说：“赵国和蟠龙国，血脉至亲，只希望他日赵国强盛之后，能与蟠龙国永不起纷争。”

    离开大王庄的时候，柳姨坐在柳如月的马车里。

    柳姨说：“萧佳人心怀天下，这等女子堪称一个奇字。”

    柳如月点头，她靠在软榻上：“柳姨，你觉得蟠龙国有朝一日会和赵国开战吗？”

    柳姨不敢回答，这种事情她看不透。

    柳如月轻轻的叹了口气：“纵然百年，都难以和蟠龙国抗衡的，也亏着赵国和蟠龙国是血脉至亲啊。”

    回到了赵国，柳如月便见了冷玉，冷玉拆开萧佳人的信，发现上面就两个字——种树。

    思虑良久，恍然大悟。

    十年眨眼之间过去了，冷玉带着柳如月微服私访，看着一片片农田在绿林环绕之中，忍不住握着柳如月的手：“朕当年想着让萧佳人给赵国种地三年，如今看，幸亏当初没有这么做啊。”

    柳如月靠在他的怀里：“柳姨说过，佳人心怀天下，堪称一个奇字。”

    “建造个生词如何？”冷玉问。

    柳如月摇头：“不如，我们开商路，自请封王吧。”

    冷玉沉吟良久，才轻轻的叹了口气：“如月聪慧，这也是朕多年来的心愿，总不能百年之后，同族刀兵相见啊。”

    蟠龙国孝淳帝登基第三十八年，赵国俯首称臣，冷玉封赵王，世代承袭。

    大王庄，萧佳人得到了消息，笑眯眯的端起茶盏，如今，一切皆尘埃落定，她已经为自己的女儿女婿做了所有能做的事情了。

    余生，便安稳度日了。

    门外，有脚步声，她急忙放下茶盏迎出来，看到提着野物回来的乔谦修，笑意漾开。

    她，依旧是大王庄山脚下的萧佳人。

    他，终究是山顶的猎户。

    历尽千帆，日子不过是一朝一夕的相伴，时光静好，莫负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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