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清晨，苏和光穿上了新衣服。

    她在镜子里照了照，簪上一根猫眼石珠花出了门。

    刚走进坤宁宫，就有一道奇异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苏和光转头望过去，就见柳美人迅速低下头。

    她蹙了蹙眉，不动声色地坐到属于自己的座位上。

    今日她来得早，薛昭媛过了一会儿才来，二人相视一笑。

    突然，薛昭媛的神色剧变， “你的衣裳……”

    “皇后娘娘驾到！”一声唱和盖过了她的声音。

    苏和光随着众人福身。

    “苏昭仪。”皇后叫了起后，突然朝苏和光看过来。

    苏和光早发觉不对，听到皇后唤她，忙起身出列：“臣妾在。”

    皇后微微蹙眉：“你这个衣裳……”

    薛昭媛闻言白了脸，疯狂给苏和光使眼色。

    她却像没看见一般，笑着问：“臣妾的衣裳怎么啦？”

    底下几个嫔妃看看苏和光，又看看皇后，开始窃窃私语。

    渐渐地声音越来越大。

    “胆子真大……”

    “嫔妃穿凤凰纹样……”

    “这是僭越吧？”

    苏和光终于明白过来，却还是气定神闲地道：“皇后娘娘是说臣妾这衣裳别致吧？这个纹样是臣妾母国的极乐鸟，虽然不是凤凰，没有华丽的冠羽尾羽，但还是很好看的。”

    她说着，转过身大方展示身上这件胭脂色大袖外裳。

    众人这才发现，那的确不是凤凰，少了冠羽和两条尾羽，而且背脊上的羽毛是墨兰色。

    皇后神色稍霁，她摆摆手，道：“入座吧。”

    皇后一开始就不觉得是苏和光主动挑衅，但这种事闹到面上，总归是难看的，若她不给出态度，日后岂不是人人都要效仿？

    幸而……只是一场误会。

    苏和光坐回去前，意味深长地看了柳美人一眼。

    若不是她谨慎，衣裳送来仔细检查，只怕就着了道。

    惩罚她都不怕，就是太丢脸了。

    好在她发现及时，把多余的尾羽拆了，绿萼又连夜赶工，将背上的羽毛改成了墨兰色，才勉强糊弄过去。

    请安结束，刚走出坤宁殿，薛昭媛就在她胳膊上拍了一记：“你吓死我了！”

    天知道她方才多担心。

    以她对苏和光的了解，她不是那样轻狂的人，但难保一时不察被人算计。

    好在，无事发生。

    苏和光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讲给她听。

    “谁这么看不得你好过？”薛昭媛问，脑子里也在思考。

    据她观察，这次来行宫的嫔妃都还算低调安分。

    苏和光也不隐瞒，说出她的怀疑对象：“我看柳美人的神色不太自然。”

    “她？”薛昭媛讶然，这个人实在没什么存在感，除了她有孕那回，平时都跟隐形人一样。

    她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看出薛昭媛眼里的疑惑，苏和光试着分析：“也许她背后有人。”

    “先前她有孕又小产，咱们不就疑心过？侍寝的人也不少，有孕的却只有她一个，后来还莫名其妙小产，哪样不奇怪？”

    薛昭媛神色凝重。

    能操控嫔妃身孕，还能在绣房做手脚，那得是什么人，才能有这样的手段？

    一瞬间，薛昭媛觉得不寒而栗。她握住苏和光的手叮嘱：“你日后小心些！”

    这次只是陷害她僭越，下回还不知道又有什么手段。

    苏和光笑着应了。

    刚回梦溪轩恒禄就来了，他笑呵呵进来。

    “皇上口谕，宣苏昭仪伴驾。”

    苏和光福身：“臣妾领旨。”

    恒禄常来，有心卖个好，就道：“娘娘慢些来，用过早膳再去也使得。”

    苏和光谢过他，把人送走后进了里间。

    “娘娘，衣裳不换吗？”锦书问。

    苏和光冷笑道：“不换，正好给皇上看看。”

    她可不是吃哑巴亏的性子。

    用过早膳，苏和光撑着一把伞慢慢朝乾清殿走去。

    刚到门口，远远就看见恒禄摆手，她忙止住脚步。

    然后就听见御书房传出瓷器碎裂的响动。

    皇上这是生气了？

    过了许久，一行人走出门来。

    打眼一看，是三省六部的长官们。

    自然不会有言情小说中风花雪月的邂逅，也没有芝兰玉树，未及弱冠的少年权相。

    宰相们都是五十岁以上，须发皆白的老头子。

    所谓国之重臣，说的就是他们。

    大臣们看见她的打扮，猜到是宫妃，忙低下头去，拱手行礼。

    苏和光侧身避过，“大人们多礼了。”

    两厢错开，各自离去。

    御书房里，黎泽坐在书案后脸色铁青。

    早有人打扫了碎瓷片。

    苏和光进去，弯腰捡起地上散落的奏疏。

    “怎么气成这样了？”她走到黎泽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

    黎泽冰冷的神色逐渐回暖，可还是生气，愤愤道：“那些混账，居然奏请朕说，几个成年亲王留京不合祖制！”

    这次雹灾，几位亲王都出了血。

    刚消停没几天，就又出了幺蛾子。

    这是想就藩？

    只怕先前请旨的人中，有那等视祖制为金科玉律的，也有被几个亲王撺掇的，怪道皇上如此生气。

    那些亲王都是他当年的政敌，如今他的臣子居然为他的政敌说话，他如何能不气？

    皇帝这种生物，是纯粹的权力产物。

    你让他一时不痛快，他就能让你一世不痛快。

    他甚至能让你的一世变短一些！

    凭你们也想霸凌朕？

    是朕，霸凌你们全世界！

    尤其黎泽，爱憎在他的身上表现得无比分明。

    世人总喜欢歌颂君主的宽宏大量，哪怕曾经与人斗得你死我活，上位后也要一笑泯恩仇，如此才算宽仁。否则史书上就会记载，这是位狭隘刻薄的君主。

    呵。

    偏偏黎泽不吃这套，登基后将几个兄弟拘在京城，半年多了还不许去封地。

    那几个留在京里，日子过得苦不堪言。

    黎泽的想法其实很好懂。

    即便大局已定，流过的血毕竟流了，死了的人再也回不来了。那些事在他这里，永远过不去！

    说他念旧也好，说他刻薄也好，他就是不想那些人好过！

    他就要计较，他就要小气！

    万人之上，口含天宪，他是天子！

    他才不要体谅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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