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和光随她离去，并不出声阻拦。

    却是宜雅公主自己走到月亮门前停了下来。

    齐国公主受到的教育跟野蛮生长的苏和光完全不同，方才一席话，险些震碎她的三观。

    但心里好像有一颗种子在悄然破土而出。

    她踯躅许久，才平稳心绪。

    随之而来的就是阴谋论——她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宜雅公主这样想，也就这样问了。

    苏和光凭栏而立，看着远方：“因为我想知道，一个公主，还有没有另一种可能。”

    宜雅公主静立半晌后走出去，这次再也没有停下。

    她想，是该认真考虑往后的路要如何走了。

    苏和光坐回石桌边。

    没多久，黎泽从花架后走出来，坐到了她对面。

    苏和光喝着果茶，也不言语。

    黎泽认真打量她几瞬，目光专注：“和光，你的想法还真是……”

    很奇妙。

    也不知道她的目的是什么。

    苏和光不动声色与他对视：“不好吗？”

    黎泽微微颔首，面上流露出赞许之色：“很好。”

    听了这一席话，宜雅公主即便不生出野心，也必然不会再妄图进入他的后宫。

    对他来说只有好处。

    所以，怎么会不好呢？

    其实这些话对一个皇帝，还是男性皇帝来说，实在太过离经叛道了。

    但，说话的人变成苏和光，那就一点也不稀奇。

    苏和光盈盈一笑，反问他：“好在哪里？”

    黎泽默然，注视她良久才道：“好在这想法是你的。”

    只要是你想的、你说的，那就都是好的。

    这个回答成功取悦了苏和光，她真心实意笑起来。

    黎泽也笑，可很快，他的笑容就消失了。

    他想起宜雅公主的话。

    你不是自愿入宫，你必定有苦衷。

    是这样吗，和光。

    即便是这样，终究是我得到了你。

    你这一生也只能陪在我身边。

    这一生还很长很长……

    如果苏和光有系统，一定可以看到某人黑化100%的进度条，可惜她没有。

    她毫无所觉，转头摸了摸梅花鹿的脑袋，拿着果子喂它。

    青虹站在不远处似有所觉，刚看过来，被皇上轻描淡写地扫了一眼，她迅速垂下头去。

    ……

    蜜陀。

    卫五在外奔波数日，终于在一个地下赌坊堵到了人。

    张三还是老样子。

    看见卫五，他有一瞬间惊讶。

    然后迅速恢复成吊儿郎当的模样，手臂在胸前环抱，口中啧啧道：“哎呀呀，人生何处不相逢，咱们兄弟真是有缘。”

    卫五对着他怒目而视。

    张三觍着脸靠近卫五，用肩膀撞了他一下：“兄弟怎么不说话，故人重逢太激动了？理解理解……”

    话说到一半，被卫五卡住脖子抵到了墙上。

    “喂喂喂！”张三艰难喘息着，从喉咙挤出来几个字。

    过去许久，眼看他都翻白眼了，卫五才松开手。

    新鲜空气迅速涌入喉管，张三不禁剧烈咳嗽起来。

    卫五头也不回走出了赌坊。

    张三捂着胸口，边咳嗽边跟上去。

    最后又同时在河边停下。

    ……

    卫五猜测的不错。

    黎泽收到张三密报，没纠结太久，就将消息送给了苏和光。

    苏和光稍显诧异，看过以后有些感伤。

    这些人本来各有各的安稳人生，却因为她背井离乡。

    她没顾得上黎泽还在一旁，径直来到书房写回信。

    卫五和雁字有经商天赋，那就继续做下去，带出去的东西平分给他们三个，手下人另外也有馈赠。

    还有锦书，她其实很适合行医，干脆正经学几年，往后开家医馆。

    苏和光给他们每个人都安排好了余生。

    ……

    没过几天，衍庆宫又来了客人。

    苏和光笑看着宜雅公主落座，竟是毫不意外。

    宜雅公主比上次来的时候从容不少。

    她用一种复杂的目光定定注视着苏和光，半晌才道：“你既然有这样的志向，为何却做人妃妾？”

    她是真的不明白。

    苏和光掩口一笑：“因为他长得好看。”

    宜雅公主瞪圆了眼睛。

    “说笑的。”苏和光正色起来：“是因为不管我走哪条路，都受不了委屈。”

    她这个人最受不得委屈了。

    宜雅公主沉吟良久，才又问：“我要怎么做？”

    苏和光的话她听了确实有所触动。

    回去后她时常在想，为什么我不可以？

    为什么我要把自己送出去，我的哥哥却能坐享其成？

    越想越不甘心。

    苏和光托腮看着她：“你想好了？”

    宜雅公主郑重点头。

    “你看过史书，历史上政变失败的人都是什么下场，你知道吗？”

    宜雅公主咬咬牙，毅然决然：“我不怕。”

    苏和光笑：“这就有点意思了。”

    她拉住宜雅公主坐到自己身边来。

    “齐国内乱两年，你见的也不少，其实发动一场宫变是很简单的，对吧？”

    宜雅公主忍不住想附和她，又顿住——简单的是旁人，她手上可用的人却实在不多。

    苏和光看出她的为难，拍了拍她的手背，稍作安抚：“政治的本质，其实就是党同伐异。”

    宜雅公主面露茫然。

    苏和光继续解释：“让更多的人与你的利益趋于一致，把这些人紧紧团结在你身边，他们就是你的政治资源。”

    宜雅公主眼睛一亮：“我该用什么样的利益打动他们，如何保证不被反噬？”

    “这个吗，”苏和光略作思索：“他们需要什么，你就承诺什么。”

    简单来说，就是画饼。

    老板（不是）不会画饼，谁跟你干杀头的买卖？

    宜雅公主不就被她画的饼打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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