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月礼之后，时间似乎过的很快。

    转眼两日过去。

    一切好像都步入正轨。

    皇上照常处理政务，只是细心的厉卓阳发现，皇上即便在专心批阅奏疏，仍会时不时抬头往门口看一眼，好像那里会有谁突然出现……但每当有脚步声靠近，他又会迅速低下头去。

    厉卓阳无声叹息。

    不远处小摇篮里躺着五皇子，他还不能说话，也不会翻身，但时不时咿咿呀呀，伸手动脚，小摇篮随着他的动作晃动起来，存在感很强。

    除了上朝和入睡，这孩子几乎没有离开过皇帝的视线。

    他的紧张和在意达到了令人不可思议的程度。

    这会儿眼角余光瞟到五皇子扁了扁嘴，便立刻放下手中朱笔，几步跨到摇篮边。

    黎泽现在已经很了解婴儿的习性，这孩子一贯不怎么哭闹，此时却不知怎的，哇哇大哭，小脸都涨得通红。

    也许是父子连心，他心里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预感，他甚至有一瞬间仓惶无措。

    一直做背景板的乳母们其实早迎了上来，但孩子在皇上手里，她们难道敢上去抢？

    黎泽深吸一口气，摆手将人挥退，动作轻柔的打开襁褓，将孩子的衣襟掀起，入眼的是小肚子上密密麻麻的红疹，白嫩的肌肤上通红一片，看起来格外可怖。

    明显的中毒迹象。

    黎泽瞬间脸色铁青，手微微颤抖。

    “宣太医，快！”

    他一声断喝，又叫禁军把殿里伺候的人控制起来。

    厉卓阳的心猛的一紧。

    这是皇上如今最看重的子嗣，也是皇上目前仅有的三位皇子中，唯二身体康健的孩子之一。

    五皇子若出了什么事，他都不敢想皇上会疯成什么样。

    从本心来说，五皇子是他看着长大的。

    如今眼睁睁看着这么小的孩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要厥过去，他心里也闷闷的难受。

    但他还没有失去基本的冷静，蹙着眉道：“皇上，每日清晨乳母给小殿下更衣，若有异常，早该发现了。既然那时候没有，便只能是皇上下朝之后的事，时间并不长，还请皇上不要忧心。太医院以及国医院的圣手必定有法子。”

    黎泽闭了闭眼，抱起小婴儿来到他居住的侧殿，亲自取出干净的衣裳，准备给他换上。

    厉卓阳上前一步拦下：“皇上，臣知道皇上担心小殿下难受，但请先等一等，待太医检查过再换。”

    没有懂医术的人在，一时也不确定哪件衣服有问题。

    黎泽关心则乱，闻言放下手中的小衣裳，在五皇子身上轻轻拍着，安抚着小婴儿的不安与恐惧。

    听闻紫宸宫传召，太医自然来的很快。

    一把年纪的太医令跑得满头大汗，精心打理的白胡子乱七八糟扑了满脸。

    进殿以后，知道是五皇子出事，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上前看过，又细细诊脉，才算松了口气：“五皇子殿下起疹子，是接触过千蝶粉的缘故。这东西性热，但本身无毒，只是婴儿皮肤娇嫩，接触之后便会起红疹，严重的话，进入咽喉肺腑，会引发婴儿哮症。”

    哮症就是哮喘，婴儿哮喘，一时看顾不到，就要出人命。

    黎泽饱读诗书，太医说了哮症之后，他几乎站立不住。

    这么小的孩子，经受这种折磨……他心疼的要滴血，整个人如坠冰窟。

    但太医令下一句话，又将他拉回温暖的人间：“好在皇上发现及时，所以并不严重，连药也不用吃，单用侧柏煮水沐浴就好了。”

    大恸大喜相继袭来，黎泽眼前发花。

    他将婴儿塞到厉卓阳怀中，毫不犹豫上前给了太医令一脚：“天杀的混账！下次再说话说一半，朕拔了你的舌头！”

    没人会觉得他在说虚话，因为他气得头顶都冒烟了。

    太医心下暗自叫苦，连连告罪。

    皇帝又叫跟来的太医一一诊过，太医们都是一样的说辞，他才终于放下心来。

    接下来检查五皇子卧房的检查卧房，熬药的去熬药。

    五皇子换了干净的衣裳，虽然还是刺痒难受，但比先前好了很多，渐渐止了哭声。

    黎泽爱怜地摸了摸他的小脸：“傻小子，当心哭伤了嗓子。”

    小婴儿不予回应，并理直气壮在他的衣袍上绘制了一幅地图。

    黎泽被他整的没脾气，又是一番兵荒马乱沐浴更衣。

    等他出来的时候，五皇子也沐浴好了，又是一个香喷喷的崽。

    厉卓阳心绪微松，上前禀告：“皇上，伺候小殿下的有乳母四人、嬷嬷二人、宫女八人，清晨换过衣裳以后，与殿下近身接触的有孙、李二位乳母，臣已派人去搜她二人的住处，并安排人审问，相信稍后就会有答案。”

    说到这个，黎泽脸又黑了。

    在宫里养孩子可真难，他没想到，有一天他也要参与宫斗。

    是的，他很清楚这是后宫女人的手段。

    好在孩子没事。

    他心中暗自庆幸，又想起孩子的母亲。

    她若在的话，该怎么护住这个孩子呢？

    他有一瞬间明悟——只要他后宫还有一个女人在，这种纷争永远不会休止。

    就像被兜头泼下一盆冷水，他从头到脚都觉得冷。

    不过……

    黎泽心绪复杂，面上神色几变，终于对厉卓阳吩咐：“发招贤榜，说五皇子病重，若有人能医，赏金千两，封万户侯。”

    厉卓阳：“？”

    不啻于一道惊雷当头砸下，厉卓阳晕头转向，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皇上……咱们大安没有封过万户侯。”

    你祖宗没封过，你爹也没封过，你就非要做这个违背祖宗的决定吗？！

    厉卓阳恨自己是个忠心的臣子，否则他一定冲上去，疯狂摇晃皇帝的肩膀，在他耳边咆哮：明贵妃已竞走一个月了，你清醒一点啊！

    黎泽在殿中侍从身上淡淡扫了一眼，侍从识趣退下。

    他才道：“封不封万户侯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消息必须在一日之内，传遍整个都城，乃至于整个天下。”

    他唇角勾起一抹笑。

    和光，你算计我那么多次，我也算计你一次。

    你的孩子在你心中，到底有多少份量，我真的很好奇。

    厉卓阳明白过来，一时神色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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