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翠云的所有东西都搬到，一间只有三四十平方的小房子里。

    这是她租的。

    在搬进新房，一直沉默不语的倾澜。

    停住了脚步。

    “我要跟着爸爸。”

    刘翠云疑惑：“为什么？”

    脑中突然被塞了一大段记忆，刘翠云看了一个孩子的一生。

    喜欢做好事的父亲，以丈夫为天的女人，沉默寡言的孩子。

    刘翠云突然捂住脸大哭。

    “我应该离婚的，应该早点离婚的！”

    她终于明白儿子为什么对她那么冷淡了。

    倾澜拍了拍她的手。

    “就当两清了。”

    他生了恶念，他帮她脱离王景程。

    “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他没心思去应付除自己感兴趣的事以外的东西。

    倾澜回了他们原本的家，王景程现在狼狈的收拾东西，他准备搬到一个学生的家里，那个学生以前奶奶生病，是他付的医药费，听说他需要住的地方，立马就让他过去住。

    王景程看到倾澜一个小孩回来，没看到自己想见的那个人，眼神里划过失望。

    倾澜就当没看见，装作天真的样子。

    “爸爸，我觉得妈妈做的不对，我也想像你一样做好人，每天做好人好事。”

    王景程瞬间变得欣慰：“真不愧是我的儿子，像我，以后可不能跟你那个自私自利的妈一样，我不就是帮助人吗？她竟然就要跟我离婚。”

    倾澜胡乱的点头：“嗯嗯，你说的都对。”

    “爸爸，我在路上看到一个需要帮助的人，可是我的身体太小了，不能去帮助他，爸爸你能不能帮我。”

    “他真的好可怜，一个70多岁的老爷爷，身上穿的还是破旧的衣服，我问他，他说他的儿子都没有了，爸爸，我们就帮帮他吧。”

    王景程一听，连自己的衣服也不收拾了，立马站起来。

    “在哪，快带我过去。”

    那么可怜的老人，要是没人帮助，可怎么办。

    倾澜乖巧的在前面带路，带到一个公共厕所面前。

    “爸爸，他就在这里工作，打扫公共厕所，我太小了，帮不了他。”

    王景程踌躇了。

    倾澜看出来了，故意激他：“爸爸，他真的很可怜，家里只有他一个人，经常吃饭都只能吃窝窝头就凉水，爸爸要是有钱拿给他就好了，就不用帮他工作了。”

    倾澜又补了一句：“我最崇拜爸爸了。”

    站在公共厕所门口，拿着扫把的老人，枯瘦的身体颤抖了两下，显得更加可怜了。

    王景程心中升起万丈豪情，他要为儿子做一个榜样，既然是做好人好事，怎么能嫌弃做的工作辛苦。

    他上前，拿过老人手里的扫把。

    “老人家，我来找你打扫吧。”

    老人递出自己手里的工具，还教他怎么能打扫的干净。

    王景程刚走进公共厕所里，就捂着嘴干呕出声。

    一边呕一边扫。

    最后实在没忍住，哐哐的吐。

    偏偏倾澜还在一边鼓掌。

    “爸爸真棒！”

    老人也竖起手指：“年轻人真厉害！”

    王景程：……

    王景程只好继续打扫，等他打扫完，感觉身上都臭了。

    又框框的干呕，才跑了。

    等他离开，老人也走了。

    来公共厕所上厕所的人，看到打扫干净的厕所都惊讶的不行。

    “那个好人干的？”

    王景程回家洗了两遍澡，隔壁住的带着三个孩子的少妇（划掉）林雅又很开始来找他了。

    旁敲侧击得询问他房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景程没有心眼全说了。

    原本想带着三个孩子嫁给他的林雅，打消了这个想法。

    连住的房子都能送出去，嫁给他只有倒霉的份。

    王景程没有吃到她做的饭。

    他只能带着自己的东西和倾澜来到他的那个学生家。

    两间破旧的小茅草房，他能住的地方只有茅草房旁边盖的小房子里面，连腰都直不起来。

    十几岁的孩子挠了挠头，笑得一脸憨厚。

    “老师，我家实在没有地方给你住了，就只有这里了。”

    “你打扫打扫还是能住人的。”

    王景程只好自己打扫，打扫着打扫着，就把房子里全部都打扫了，因为他们家只有一个老人和孩子，都用可怜求助的目光看着他，他没办法拒绝，只能亲自动手。

    连晚饭都是他做的，虽然不是那么好吃。

    老太太刻薄这一张脸看他：“王老师啊，就算身为一个男人也要会做家务，你做饭做的就不是太好吃，太浪费食物，明天的饭就由你来做了。”

    王景程还能怎还能怎么办？只能羞愧的同意了。

    倾澜一口没吃，跟屎一样的玩意，谁喜欢吃。

    不过也没有人在意他吃不吃就是了，连王景程这个做爹的都不在乎。

    第二天，王景程刚起床，昨天做了一天的劳动，刚从床上起来，差点腰没直起来。

    不过家里还有人等着他吃饭，他只能继续去做饭。

    上学路上他再次遇见需要帮助的人，一个瘦弱的老太太需要扛着几袋大米。

    王景程想装作路过，老太太喊住了他。

    “小伙子，能不能帮个忙？”

    王景程一听需要帮忙，体内的dna自动触发，脚不受他控制的走过去，扛起地上的麻袋。

    跟随着老太太的脚步，一步一步往前走。

    五里地的路程，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把一麻袋接着一麻袋的粮食扛过去的，只记得扛完了他就倒在了地上，别说去上班了，他连路都走不了。

    很显然，他上午没能去上课，连假都没有请。

    饿的肚子咕咕直叫的他去到学校，教导主任把他批评了一顿，让他下次有事记得请假。

    因为身上没钱的缘故，他只能问其他同事借钱，在同事眼里他还算是个很好的人，爽快的就借了。

    他拿着借来的钱，在食堂吃了一顿午饭。

    然后就看到倾澜，领着几个瘦成黄瓜的小萝卜头，站在他面前，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爸爸他们都没有钱吃饭。”

    王景程心软了，刚刚借到手的钱又被他花了出去。

    下午下班，他又遇见了需要帮助的人，一个可怜的女人被丈夫家暴，寻求他的帮助。

    王景程挡在女人的面前，然后被一顿揍。

    女人心虚愧疚，瞬间发疯，又抓又挠，把男人制服，还冲王景程道谢，说她学会了反抗，绝对不傻乎乎的任人打了。

    虽然被打了一顿，但能帮助人，王景程还是很开心的。

    晚上没买菜回来，还带了一身伤回来的王景程，被学生奶奶好一顿阴阳怪气。

    王景程只好承诺自己明天肯定带菜回来。

    然而第二天，他问另一个同事借钱，借完钱又在食堂看见倾澜带着几个孩子眼巴巴的看着他，他那颗救世救人的心又泛滥了，钱又被他花了出去。

    清澜还在教那几个小孩：

    “你们有事就来找我爸爸，他什么都愿意干。”

    反正都是帮忙，还不如废物利用，帮助需要帮助的人。

    于是，王景程每天都需要帮助人，连学校的工作都做到马马虎虎，经常迟到早退不说，有时候还突然消失大半天，校长说了根本就不管用。

    因为王景程需要帮助其他人，看着有人在他面前需要帮助，他根本就什么也顾不得了。

    一到月底发工资，王景程的钱就少了一半。

    倾澜再到他的面前一站，他的钱就剩一百了。

    别说继续做好人好事了，连还给其他老师的钱都没有。

    原本一个院子的人，找到王景程是想让他给钱，给不了钱就只好找他的人。

    王景程被他们道德绑架，架在高处，去照顾他们的家人。

    那都是七八十岁的老人，拉在床上，吃东西吐一身都是很正常的。

    王景程每日疲惫不堪，身上还有着一股怪味。

    学校很快就把他开除了。

    王景程只觉得晴天霹雳，他去找校长理论。

    校长语重心长的告诉他：

    “景程，你也算是我一手带着的，我知道你没有坏心眼，就喜欢做好人好事，但做好人好事的前提，也是顾及着自己的家人，你看看你，为了做好事连自己的老婆都不要了。”

    “学校分配给你的房子，你也租出去了，每个月要发的工资，还没到月中你就没有了，你别忘了你还有一个孩子，你想没想过你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你还有钱吃饭吗？孩子怎么办？你难道要他饿死吗？”

    “做好人好事，也得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里，而不是倾尽所有的去做自认为的好事，你所帮助的那些人中真的需要你帮助吗？”

    “王景程，以前我很看好你，觉得你会是一个很好的老师，可是现在我老了，我不得不怀疑自己的眼光了。”

    “不要闹了，赶紧去办离职手续吧。”

    王景程恍惚的被赶出校长办公室，他不明白自己明明是在做好人好事，校长为什么要这样说他。

    他只是想帮助其他人而已，为什么所有人都不理解他。

    “王老师，呜呜，我没有钱买笔。”

    一个小女孩哭哭啼啼的跑到他面前。

    王景程瞬间转移注意力：“没钱买笔，那可不行，不就耽误学习了吗？走，老师带你去买。”

    王景程离开了学校，他住的地方的学生奶奶一知道他在学校没有工作了，马上把他赶了出去，连同倾澜。

    倾澜眼神坚定：“爸爸就算我们住桥洞捡垃圾，也要做好人好事。”

    王景程：……大可不必。

    他站在大街上没处可去，想到了以前帮助过的人，回到了他原本住的地方。

    学校给他的房子已经把租客都赶走了，里面搬了新的老师。

    王景程先是去找了青莲，他为了帮她连房子都不要了，老婆都离婚了，他没有地方去。

    青莲那么善良，肯定会帮助他的，结果房子的主人也换人了。

    青莲早就不知所踪，他只好去找林雅。

    林雅连门都没有开，她的三个身材壮硕的儿子堵在门口，以往天天喊他王叔叔的孩子，让他赶紧滚，嘴里骂骂咧咧。

    王景程失魂落魄，去找了其他人，基本上态度好点的，劝他自己去找房子住，自己家的房子住不下，态度不好的直接撵他滚。

    就在这时，天空应景的下起了瓢泼大雨。

    王景程淋着雨失魂落魄的走在大街上，行色匆匆，而他连家的位置都不知道在哪。

    他怀念刘翠云在的时候了，那时候他就算出门做好人好事，家里也有热腾腾的饭菜和洗好的衣服，等待着他，还有可爱的孩子。

    王景程看向和他同样淋雨的倾澜 ，问道：

    “我们去找你妈妈好不好？我们家三口在一起，永远也不分开了。”

    倾澜隐晦的翻个白眼，接着大声的说：

    “不要，妈妈自私自利，她竟然不把自己赚到的钱给你做好人好事，竟然想着只给家里花，一点也不像爸爸那样善良，我才不要去找她！”

    “不就是把家里的房子给别人住吗？不就是爸爸不给家里花钱吗？不就是爸爸跟别的女人不清不楚吗？她竟然就想着离婚，这种妈妈我不要！”

    倾澜说的超认真。

    王景程只想哭，他解释道：“你妈妈这样做也有她的道理，家里只需要我做好事就行了，她照顾好我们已经是她做的最大的努力了，你不能这样说你妈妈。”

    倾澜冷哼：“不要！爸爸明明说过，做好事就要倾尽所有，她只对家人好，就不是个好人。”

    王景程跟他说不通，只好带他找到一个桥洞底下躲起来。

    然而乞讨也是有组织的，跟两个身穿破烂衣服的人对视上，王景程被视为挑衅，又被打了一顿，还被赶了出去。

    两个人只好躲在屋檐下。

    “爸爸，我饿。”

    王景程也饿，可是他没有钱。

    凭借着以前当老师的身份，他重新找了一份图书馆管理员的工作。虽然工资没有当老师的时候高，但起码有工作了。

    第一个月两个人差点饿死，王景程学会了对想要帮助的人视而不见。

    当工资发下来，他第一时间想的竟然不是去帮助别人，而是自己终于有口肉吃了。

    然而，他还有一个“小圣父”，倾澜直接把他钱抢了，义正言辞道：

    “爸爸，隔壁的老奶奶生病了，她家里没有人，需要住院吃药，爸爸你就去医院照顾她吧。”

    王景程脱口而出：“那又不是我的谁，我凭什么去照顾她？”

    倾澜眼神变了，他谴责的看着王景程，摇了摇头，神色难掩失望。

    “爸爸我看错你了，原来你根本就不是一个好人，就因为一点小小的挫折，就算我们吃不起饭又如何！但我们能放弃想要帮助人的心吗？不能！”

    “爸爸你忍心看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医院没有人陪伴吗？”

    王景程：……他现在还蛮忍心的。

    当他连饭都快吃不起了，哪还管别人住院有没有人陪，他只想吃顿肉，他连着一个月都没有吃肉了。

    但倾澜已经把钱给交医药费了。

    王景程咬着牙，饿着肚子去上班，然后在一天饿昏迷了过去。

    图书馆立刻把他催退了。

    再次失去工作的他，带着倾澜再次流浪。

    蹲在路边开始讨饭。

    讨到的饭他也只能吃一半，因为要做好事。

    不到半年，王景程被糟蹋的不成样子。

    原本干干净净，总爱穿白衬白衬衫，30多岁的男人看起来只有20多岁，现在像是四五十岁的。

    头发打成一个一个结，脸黑乎乎的，整个人穿着破旧的衣服，脚上的鞋还穿着两只不一样的。

    倾澜同款装扮。

    不过，他也没忘记做好人好事。

    王景程死前还在想，他以后再也不要做好事了。

    倾澜还在摇着他的脖子。

    “爸爸，你不能死，隔壁的地还等着你呢！”

    王景程白眼一翻，立刻嘎了。

    倾澜躺在他身上，看着天空。

    “系统，你说我孝顺不？”

    〖孝顺，大孝子，我就没见过像主人那么孝顺的人，简直是前无仅有，后无来者。〗

    雪花一点点飘落，覆盖住地上两具被冻的僵硬的尸体。

    倾澜挪了挪尸体，挪到了早就挖好的坑里，顺便把土掩埋。

    就当做好事，不为其他人添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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