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都是聪明人，也都意识到什么。

    只有巫筱君一知半解：“哪样？”

    “方佳依妈妈曾来学校大闹过一场，也就是在那时，你认出了她。”林岁漆黑的眸子注视着副校长。

    副校长面容憔悴，看起来精神很不好。

    他身形也格外消瘦，瘦脱了相的脸上更透着一股病弱的白。

    安静了许久，他才苦笑出声：“报应，都是报应。”

    回顾他这一生，犯下了无数个错。

    第一错，就是背着无法生育的妻子，出轨了。

    他还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因为他太想要个自己的孩子，太想给自己留后，才不得不出轨。

    第二错，对方佳依的母亲隐瞒自己已婚的事实，让她在涉世未深的年纪，给他做了小三。

    妻子娘家有点背景，很快发现了他的婚外情。

    他永远记得那天，他躲在角落，任由方佳依母亲一个人背负了所有骂名。

    那之后，她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他再没见到过她。

    后来，妻子领养了她娘家一个小孩，他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一句怨言不敢说。

    他只能把他所有的怨气发泄在工作上，他变得越来越爱钻营，也越来越自私。

    终于，靠着钻营，他从邻市升迁到京城当了校长。

    这让他更尝到了只钻营，其他一概不管的甜头。

    因此在发现尹佩佩父母更有钱后，他心里的天平自然而然偏向了尹佩佩，并警告黄海不要多管闲事，只管带班教书。

    而这，便是他犯下的第三错。

    也是这一错，生生折磨了他五年，让他每一日都在痛悔中度过。

    林岁却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你真是因为这样才后悔的？”

    副校长顿了顿，没有接话，只是继续说：“我也没想到，她会躲到京城这样的地方，她来校长室大闹的那天，我才知道方佳依是她女儿，也几乎立刻就猜到，方佳依可能也是我的……”

    “不，是她为了让你出面制止霸凌，主动告诉你方佳依是你女儿，但你根本不信。”林岁又无情拆穿。

    副校长：“……”

    “哟，都这时候了还不老实呢？”斯星燃扬了扬眉，笑得痞气又戏谑，“劝你不要挣扎，在我们林大师眼里，你早就一丝不挂，连条底裤都没了，造吗？”

    林岁：“……倒也不必，我怕长针眼。”

    副校长脸色难看了一瞬，认命道：“是，我一开始是不信，毕竟过去这么多年，我不可能只信她一面之词。”

    所以他先去做了亲子鉴定，想着只要证实方佳依的确是他亲生女儿，他一定会好好补偿她，帮她严厉惩治那些欺负她的人。

    可是他怎么也料不到，鉴定结果还没出来，方佳依就跳楼了。

    跟着，他们几乎全班人都跳了……

    事情闹得太大，他原本是要被开除的，靠着妻子娘家的关系，才勉强保住工作，只做了降级处理。

    再后来，鉴定结果出来了，父女关系属实，他抱着鉴定书失声痛哭。

    因为他的漠视，他唯一的孩子没了，他彻底绝后了。

    “就算方佳依没死，你又能怎么样呢？”鹿湘忽然幽幽问，“她只是你的私生女，你妻子能接受她吗？”

    林岁听她语气不太对劲，不由扭头看去。

    鹿湘猫儿眼黑沉沉的，戾气悄然滋生。

    “能，一定能，那终归是……”副校长像证明什么似的，急切应道。

    鹿湘冷冷打断：“如果呢？如果你妻子不接受，或者表面接受，却在背地里打压她、虐待她，你会不会为了她放弃一切，跟你的妻子离婚？”

    副校长沉默了。

    他已经知道在林岁面前撒谎没有意义，他只能沉默。

    事实上，不止林岁，在场的也都十分清楚，他不可能离婚。

    他要真能放弃由妻子带来的优渥生活，早在确认妻子不孕不育时，他就离了。

    说到底，他最爱的始终是他自己。

    林岁正想着，突觉身边一阵风刮过。

    再看时，鹿湘已然冲到副校长面前，先是照着他下巴重重来了一拳，又抬起一脚狠狠踹在他两腿间。

    “唔！”副校长痛得当场弯下腰，额头冷汗直冒。

    鹿湘看垃圾一样，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世上就是有你们这些既要又要，虚伪又自私的男人，才有那么多无辜的女人和小孩受害。”

    “你们，才最该死！”

    林岁看着她的眼睛，总觉得她像在透过副校长看另外一个人。

    有些时候，仇视某一类人，也不是毫无缘由。

    专杀那些对婚姻不忠，喜欢在外包养小三、小四的富豪的千面寡妇，又何尝不会是鹿湘藏在心底的伤痛？

    就在这时，副校长突然歪倒在地上，死死捂着剧痛不止的腹部，痛得浑身抽搐，用力蜷缩着。

    下一秒，他猛地侧过头，撕心裂肺地干呕起来。

    先是酸水，再是血……

    林岁早有所料得提前避开了，正瞅见鹿湘嫌弃地拧眉后退：“怎么，你还想碰瓷？”

    “不是碰瓷，是胃癌晚期。”林岁解释道。

    众人恍然大悟。

    因为得了绝症，他才真正开始悔恨。

    郁辞年轻笑：“也不算太意外。”

    “活该。”黎野冷漠道。

    听着两人的冷嘲热讽，在段绪池的帮助下吃了抗癌药的副校长，眼角流下泪水。

    怎么不算是活该呢？

    从被医生宣布死期将近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是报应，是他应得的报应。

    所以他才想在临死前，最后再为方佳依做点什么。

    他知道方佳依或许还在那栋宿舍楼里，也知道林岁不仅超度了荷花村的杨招娣和夏瑶瑶，还间接帮她们报了仇。

    于是他主动找来《七个鬼故事》的节目组，又故意用高薪聘请回了秦子恒和尹佩佩。

    是的，他知道害死方佳依的也包括秦子恒，而这消息，是从被他开除的宿管那里得知的。

    秦子恒自以为做得滴水不漏，其实早在他偷钥匙时，宿管便发现并认出了他。

    “那他撞脑残道士又是为什么？”斯星燃挑眉，“反正都要死了，不如多拉个垫背的？”

    林岁看向昏死过去的副校长：“这就要问他自己了。”

    在选择撞向徐海泽的那一刹，究竟是因为恨他三番两次想要除掉方佳依，才涌现出迟来的父爱。

    还是，他仍然只为了让自己痛快？

    这个问题注定没有答案了。

    人心复杂易变，即便林岁再会看相，也有看不分明的瞬间。

    副校长最终也被送上了救护车。

    段绪池原本也要跟上去，却被林思瑶拽了一下。

    他疑惑地回头，只来得及看她朝一个方向跑过去，并惊喜地喊出声：“爸，妈，你们怎么来了？是来接我的吗？”

    故意似的，她喊得好大声，让准备回大巴车的林岁一行人听个正着。

    除黎野外的其余人脚步一顿，齐齐看向林岁。

    林岁顿觉流年不利，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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