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晚上。

    璧月初晴，黛云远淡。

    窗外候鸟的鸣啼，像会催眠似的，弥霜听着听着就失了神，脑袋昏昏沉沉，差点在梳妆镜前睡了过去。

    一旁的红莘为她梳理着青丝，及时抬手捧着她一边脸蛋。

    “小姐，再坚持一下，还有几副首饰要试，而且今夜要带妆歇息，明儿天没亮小姐就得起来向老爷请安，到时候没时间上妆了，可不能误了吉时。”

    昨夜，风唤到了小楼之后，缠着她到今早才回新府。

    弥霜好不容易睡到日上三竿，侍从们给她带来琳琅珠饰、赤锦凤腾嫁衣，要为她梳妆。

    明天小姐就要成亲了，几个丫鬟欢欣雀跃，你一言我一语聒噪感叹，硬将她吵醒。

    时过几盏，碧玉妆成。

    少女的最后一夜，瓷白透亮的脸上轻点脂粉，蜜砂薄涂樱唇，润泽亮丽。

    雪白额间贴玲珑花钿，眉画远山，清丽脱俗，楚楚动人。

    发髻高高盘起，双侧点缀銮金精巧流珠步摇，一颦一笑，流铛动听。

    碧凝还在打着瞌睡，见梳妆镜中弥霜妆后仪容，一下子睡意全无，不禁赞叹：“小姐只是静静端坐，已夺目摄魂！难怪新娘子入洞房前都要戴上盖头巾，要是被他人先一睹风采在先，岂不……”

    “哎呀！红莘你干嘛……”

    红莘顺手执起檀香木梳，敲了一下碧凝前额，义正言辞道：“公子已承袭药事商会主事，小姐明天过后就是新府主母，怎可随意打趣。”

    碧凝识趣地吐了吐舌，忽然想到了什么，绕到弥霜另一边，低声道：“红莘姐姐说得对，公子身份与从前不一样了，掌握宫中甚至京中药事通达，外头免不了莺莺燕燕烦扰，我看新府那边来的几个婢子怪怪的……”

    弥霜以为红莘会再次给碧凝敲打一番。

    红莘居然收起了木梳，神色凝重地等着碧凝分析。

    “前些天我送置办的货品去新府，那几个婢子居然轮流来打听公子的事情，还是旁敲侧击那种，生怕听漏了什么。”

    “虽然也有打听小姐的事。知道小姐从小体弱，她们虽然口上不说，但喜形于色。”

    新府的婢女开始打风唤的主意？

    碧凝没必要骗她。

    明天开始，碧凝就不是凌府婢女。陆冲从幽颛岛回来后就掏空一切甚至借了银子，斥资为她解了卖身契。

    弥霜流转灵眸，轻声说道：“风唤不会的。”

    红莘正愁眉不展。

    她从小为凌夫人所救，忠于凌府，对弥霜更是像看待妹妹一样关爱。

    到了新府，除了她跟着小姐，院子里几乎全是新人。小姐平日涉世不深，从来乖巧顺从，以后不知怎么面对后院起的幺蛾子。

    “小姐，不是公子会不会的问题，而是……”

    而是咱们小姐还没过门，那些婢女们就开始对服侍公子有了歪念，气死人了！

    “青峰观下半山腰……”

    弥霜思虑过后，轻抿唇脂，平静开口：“那里有十亩凌府药田，平日由青峰观看管，但药观日渐式微，宁安师太一直派不出人手耕耘。父亲昨日已将药田作为我的嫁妆添进单子里。”

    “我正愁着以后怎么处置，正好请碧凝和陆冲替我管着，带新府的婢子去那边做工吧。”

    “她们的工种，就由碧凝分配。”

    “是！”

    碧凝福了身，道谢的话还没说完，红莘吁了一口气提醒：“明天碧凝得先跟新府管家直接要人，他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的。”

    耕耘药田，与大院里做丫鬟，体验完全不一样，她们正好回归五谷轮回之地，耕着泥泞出出汗，清醒一点。

    而管家那边知道小姐一过门就给个下马威，以后也不敢僭越。

    虽然单惜柔已身死，但弥霜回想起胆战心惊的一幕幕，还是心有余悸。

    至亲尚且如此，何况外人。

    风唤说得对，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怎能忍让。

    然而，拒绝并不是任何问题的先决之机。

    她终究是低估了别人的喜欢。

    例如，青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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