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绝文呆了片刻，然后忍不住问八王爷：“你还走回去干什么？找死么？”

    八王爷没有回头，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匀称。“那两人已经跑没影了，我还算了解这个迷宫，今晚不会有事了，进去吃点东西吧。”

    杭绝文轻出了一口气。再细看八王爷的背影，他的裤子破烂不堪，他的肌肤大片暴露，杭绝文吞了一下口水，然后紧紧跟了上去。“您老先找条裤子穿吧，这个样子很丢人呢。”杭绝文说。

    八王爷没有再说话。

    进了石门，八王爷准备开灯，开灯之前他问杭绝文：“需要开多少灯？”

    杭绝文说：“别开了，万一再出事儿。这鬼地方太折腾人了。”

    “那就不开了，先去找小熏，让她弄些东西吃。”

    杭绝文提着气说：“您老本事通天，难道不会自己做饭？”

    八王爷说：“小熏的厨艺非常出色，我懒得自己动手。虽说我自己也会做饭，但我更喜欢躺着等饭熟。”

    杭绝文“哟”了一声，她说：“躺着等饭熟？郎小薰是你妈？”

    八王爷盯着杭绝文说：“不要这样说话。”

    杭绝文与八王爷对视，她说：“这是我的习惯，改不了。”

    八王爷移开目光说：“你这样的话，会吃苦头的。”

    “没什么好怕的，我也不是被吓大的。”杭绝文拧过头，她暗地里攥了攥拳头。

    八王爷没有再说话，他用极其均稳的步伐走路，脚步声回响在杭绝文耳中，比机械表还精密均匀。走廊上有很多分岔口，每一个分叉口都一模一样，如果自己走，杭绝文确定自己根本找不到郎小薰的房间。这时杭绝文忽然意识到事情还是不对劲。

    郎小薰在之前有所暴露，杭绝文记得清清楚楚——人彘彻底死亡之后，郎小薰就像变了个人，还说“时间到了”；郎小薰当时是有预谋的，至于在预谋什么，杭绝文当时猜不到，但现在杭绝文已经知道了，郎小薰是在拖延时间，拖延时间的目的大概就是等待八王爷。一开始的时候杭绝文也想错了，她原以为郎小薰在等断头狼，无论在等谁，那都是事先计划好的，八王爷也罢，断头狼也罢，都是事先计划好的。可是，为什么偏偏就那么巧，自己正好就进了郎小薰的房间，或者说，如果一早就在等自己的话，郎小薰又怎么知道自己会去哪个房间？

    杭绝文停住了脚步。八王爷也同时停住了，他半晌不说话，整个走廊异常安静。

    “怎么停下了。”八王爷说。

    杭绝文攥紧拳头说：“我要出去。”

    八王爷说：“吃完饭再出去。”

    杭绝文说：“你在骗我。”

    八王爷说：“骗你什么？”

    “我为什么会碰见郎小薰，你给我解释一下。这里的房间布局这么复杂，我的运气是有多好，怎么恰好就进了那间房，怎么恰好就碰见了她？”

    “你以为你是碰见她的？”

    “你们早就计划好了，郎小薰在那里等我，然后拖时间，直到你来。对不对？”

    八王爷不说话。

    杭绝文右手化作瓷白色，接着又恢复正常，她说：“连我会走到哪里你都能预测吗？你这个机器人！”

    “要说运气的话，你进入那间房屋确实算是一种运气。郎小薰确实是等在那里的；不过一开始，我并没有想到会那么巧。”

    “你到底在计划什么？只是为了救我的话，为什么要这么麻烦！以你的实力，带着我杀出迷宫就好了，哪里用得着思前想后？”杭绝文的声音不断放大，她再也不想压抑心中的愤怒，八王爷完全是在玩弄她，她已经察觉到了。与此同时，杭绝文还预感到：平心静气的说话方式已经唤不醒八王爷的同情和怜惜，越早撕破脸皮就越能争取到机会，机会不一定需要她拼死抵抗；以她目前对八王爷的了解，他极有可能在试探她，而对付他这种人的试探，最好的方法恐怕就是反其道而行之。

    八王爷转过了身。杭绝文知道自己没压住情绪，但面对面的八王爷依旧平静无比，听其语气、观其神色都可知道。“我来这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一开始我确实想带你出去，可就在我打死那群人之后，从你的眼神中我发现了某种东西，是仰慕式的喜欢。喜欢上我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所以为了让你活下去，我不能让你喜欢上我。”

    杭绝文气得身子发抖——在八王爷面前自己跟被扒光了有什么区别，自己内心最深处的东西都能被他看穿。难怪啊，难怪他不像个人，难怪他能让自己产生别样的感觉，如果不是强大到了一定境界，自己又怎肯多看他一眼。

    杭绝文说：“我已经完全清楚了，你可以看穿无数事物，比如我的内心。我崇拜强大而自信的男人，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为你生个孩子呢。”杭绝文咬牙说了最后一句话，她掩饰不了自己的真实想法，但她又因为将其说了出来而感到羞耻。在她看来，一个女人如果深爱一个男人，那就得忍受剧烈的痛苦、忍受繁杂的无奈怀上他的孩子并生下他的孩子，既是表达爱的方式，又是守护爱的方式，更是转移爱的方式——有朝一日，哪怕男人不再爱女人了，有了孩子，女人也能有所寄托。

    八王爷说：“我的血统不能随意延续，你如果有这个想法，我允许你实现它，但是。”八王爷的话就此中止了。

    “但是什么？”杭绝文屏气问。

    “在我的掌控之下，人彘也能生孩子。”

    杭绝文听完之后浑身发烫，随之而来的则是冰冷的麻木。两手化作瓷白色的瞬间，杭绝文猛地跑了起来，沿着八王爷和她来时的路。在刚刚进来的时候，杭绝文特地留意了一下路线，路线虽然复杂，但不是很难记。难的是现在要快速且熟悉地记起左右和数字的排列顺序，然后反着出去。至于石门，拼命砸开即可，砸开了说明自己命大，砸不开就实行另一计划。

    “你以为你能跑出去？”

    无声无息之中，杭绝文只察觉到了一阵吹来的风，这阵吹来的风挡住了去路，杭绝文明白八王爷的速度应该超过了话音，他几乎是瞬间冲到自己面前挡住去路的。急停之后，杭绝文迅速调转方向。刚才的路是错的，杭绝文是故意跑错的。

    “左边，3号口……”杭绝文默念出声。

    “你这么能跑，那就先打断你的腿好了。”八王爷的话音刚刚落下，杭绝文就发现自己跪下了。“扑通”一声，杭绝文不想下跪，但她不得不跪下。刚刚跪下，杭绝文就立即站了起来，以最快的速度。

    “啪”的一声，八王爷一巴掌甩在杭绝文脸上，被打飞的杭绝文撞在了墙上。然后八王爷低头看刚刚杭绝文下跪的地方——以她膝盖落地区域为中心，很多条密密麻麻的裂缝延展四散开了。

    “用全力吧杭绝文，不然你没有机会逃出去。”八王爷猛冲而上，一手攥住杭绝文脖子，他将她提了起来。提起杭绝文没几秒，八王爷将她摔在了地上，地面立即裂开了。杭绝文翻滚了几下，因为憋不住腹腔内翻滚的难受感，所以她吐出了血。

    “我不是你的对手，这个我清楚；但是你想羞辱我，那不可能。”啐出嘴里的血沫，杭绝文站了起来。

    八王爷慢慢走向杭绝文，他说：“你自知不是我的对手，这没问题。用全力的话，你的确会更痛苦；但说实话，我并不想羞辱你。”

    杭绝文哈哈大笑，张开双臂，她的胸膛剧烈起伏：“落在你手里算我倒霉。我喜欢你，所以你不想羞辱我是不是？”

    “你只是个还没长成的少女。”八王爷一拳顶在了杭绝文肚子上。杭绝文不受控制地弯下了腰，然后她用双手抓住了八王爷的拳头，双手很快产生了发麻的感觉，紧咬牙齿，杭绝文不打算放开手。

    八王爷拔出拳头，他拳峰的骨头已经破肉而出，血淋淋的一片。八王爷这时背过了手，片刻之后，他手背的鲜血全部消失了。

    杭绝文捂着肚子后退，她退得很慢，因为她感觉自己随时会跌倒。杭绝文低头看，她汉服的腹部位置还留有八王爷的血迹。

    “如果下得了手的话，你现在就打死我啊。我是少女，可我已经长成了。”杭绝文说。

    八王爷看着杭绝文说：“我不会让你死。但是既然你不肯用全力，那我只能结束这场打斗了。”

    杭绝文大笑两声，她说：“八王爷啊，不是我不用全力；你看看你自己，刚刚烂掉的拳背瞬间就恢复了，你是能够死而复生的人吧，我用一辈子的时间都打不死你。”

    八王爷收起了攻势，这大大出乎杭绝文的意料，她不知道他将要做什么。八王爷随后拍了拍手，一扇门忽然打开，郎小薰慢慢走了出来。八王爷说：“小熏，你去做饭吧。”

    小熏点了点头，对着杭绝文一笑，她轻声走开了。

    八王爷走到杭绝文身边，他伸出手说：“结束战斗的意思并非杀死你，你应该明白。”

    杭绝文愣了几秒钟，明白八王爷的意思后，她伸出手握住八王爷的手说：“您老就是这样收服人心的？手段太弱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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