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所有的酸奶后，许静波吞了吞口水说：“怎么全是酸奶？你那么有钱，家里难道没几瓶好酒吗？”

    杭绝文说：“确实没有酒，只有酸奶。平时我没那么喜欢喝酒，只特定时候喜欢喝。”说完话，她伸手拿起一份瓶装酸奶，拧开盖子咕嚷咕嚷喝了一大口；接着又拿起一份盒装酸奶，撕开塑料封面，发出吸溜吸溜的声音，一盒酸奶就这样被她一口吃完了。

    “其实我已经知道了。我知道她死了，是凤庆怡告诉我的；不过我还是不信，今天你也这样说了，你应该没有骗我，哦，凤庆怡也没有骗我。可我还是不信，以后遇到知情人，我还是会问下去。”许静波说。

    杭绝文用手擦了擦嘴，然后又用纸巾擦了擦手，问道：“凤庆怡是谁？她怎么会知道你姐姐的事情？”

    “她是纪无华的同学，是纪无华为数不多的好朋友之一。”

    “这样看来纪无华很早就被盯上了呀，他竟然有这样的同学。”

    “什么意思，纪无华被谁盯上了？你是说凤庆怡不是好人？她对纪无华别有所图？”许静波越说越急，她的腰也慢慢挺直了。

    “你说的那个凤庆怡，我现在反正是不清楚她的底细，要过去调查一下才能知道。如果她真的有问题，那你放心好了，我会解决掉她。”

    许静波沉默不语。两人共同沉默许久，许静波先开口问：“你跟我姐姐是什么关系？”

    杭绝文闭上眼睛，思索片刻后，她睁开眼说：“战友。”

    “她有那么厉害么？”许静波缓缓摇头，“她还没纪无华能打呢。”

    “这不是重点。”

    “那重点是？”

    杭绝文说：“她多次提起过你。我现在隐隐约约觉得——在很早之前，在很多任务中，她已经看到了自己的结局，所以她有心托付你，但是对我她始终没有说出口。”

    “你没搞错吧？”许静波有点口干舌燥，所以她拧开一瓶酸奶喝了一口。

    杭绝文点头说：“我没有搞错，我们非常了解彼此，跟我并肩战斗过的人中，她和我最有默契。并非作为好友而鼓吹她，她实在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她是了不起，可你说‘并非作为好友而鼓吹她’是什么意思？我姐姐竟然能入你的法眼和你成为好友？”许静波一边玩弄酸奶瓶盖一边说话。

    “就算是纪无华，这个在你眼中极其强大的人，我都是看不起的。但我对你姐姐不仅仅是认同认可这么简单，我们是很好很好的朋友。从我去美国开始，一直到现在，我从来没有遇到过你姐姐那样的人，我跟她说过很多很多心里话，很多时候我甚至觉得这一辈子我已经不可能跟谁建立那么亲密的同性别关系了。”杭绝文目光扫过盘子，她继续说话，“吃点小馒头什么的吧。”

    许静波拿起一颗小馒头，端详片刻后，她将其丢进了嘴里。大小正好，馒头的表皮是炸过的，最里面包裹着一点炼乳，非常好吃。吃完小馒头，许静波仰起头喝了一口酸奶，她说：“你这样吃，又是奶又是油的，不怕长胖吗？”

    杭绝文摇了摇头说：“我们这些人说不定哪天就死了，所以要趁活着的时候尽量吃好喝好，长胖算什么啊。”

    “那为什么初次见面你就嚷嚷着要杀我。你看不出来我长得像我姐姐么？哦，她对你有意或者无意的托付，就是在她死后让你杀了我好让我去下面跟她团聚？”许静波一边说话一边冷笑，“我记得很清楚，第一次见面时，你就说‘跟我讲话，你他奶奶的最好注意点’，你还记得么？”

    杭绝文将酸奶重重放在桌子上，她说：“这件事你没有资格指责我，就算你姐姐是许静澜。”

    许静波哼了一声，她说：“我没有指责你，我就是讨个说法而已。你既然能目中无人到那种程度，我也不指望你认错什么的。”

    杭绝文一口气将自己的酸奶喝完，然后站了起来，慢慢踱到阳台处，她背对许静波站立。

    许静波在心中感叹：杭绝文真的很高，在房子里更显身高，而且因为她是女孩子，所以虽然和纪无华是几乎一般高的个子，但她看起来比纪无华更高。杭绝文站在阳台的窗户前犹如一柱铁塔，但是细细一看，她的腰身很细，屁股也圆圆的，许静波想起了网游宣传画的女主。再结合杭绝文神秘的身份，此时此刻，许静波产生了一种错觉——一种关于传奇女子的错觉，一种不属于现实世界的错觉，一种芸芸众生唯杭绝文独尊的错觉。如果杭绝文对自己的态度能好一些，许静波想，那自己就会相当认同她杭绝文；甚至说，只要她杭绝文一句话，自己为她鞍前马后也未尝不可。杭绝文的美丽是许静波从来没有见过的，即便是依靠想象，许静波也难以想象出如此绝代的姿容；杭绝文的气质也是许静波从没有见过的，高傲到一动不动就足以藐视绝大数人，甚至不像是她本身的美丽所产生的附属。如果忽略杭绝文那一身怪里怪气的打扮，她无疑是最接近女王甚至女神的人。在许静波的记忆和印象里，从没有人拥有这样令人折服的气质，包括无数明星名人。

    许静波叹了一口气——不得不承认，人和人是有差距的，她和纪无华有着极大的差距，纪无华和杭绝文也有着极大的差距——如果说纪无华是个英气盖世的英雄，那么杭绝文就是九天之上的女仙；如果说杭绝文是个崇尚暴力、目空一切的自大狂，那纪无华就是个唯唯诺诺、只活在自己一方小天地里的寒酸拳手。想到这里，许静波不禁有些怀疑人生、怀疑世界了——自己到底在接触一些什么人？

    “那天早上，第一次看见你们，确切来说是第一次看到你，我就立刻就想到了你姐姐。我知道你姐姐的籍贯，所以在地处西北的省会城市碰到你们，我还无法确定你就是她唯一的妹妹。之后我就一直跟踪你们到了饭店。”杭绝文背对许静波说话，许静波看不到她的表情。

    “那你直接问我就好了啊，一进来就一副要打架的样子干什么？”对于杭绝文当初的举动，许静波现在依然不解——疑惑是一方面，不能谅解才是更为重要的。

    杭绝文微微岔开腿，右胯抬高，左胯下沉，换成这个站姿之后，她将右手叉在了腰间，她依旧看着窗外说：“许静波，不瞒你说，在真正接近纪无华之后，我差点就哭了。”

    许静波惊直上半身，她差点站起来：“为什么？”

    “世上竟然存在那样的人，竟然让我无端生出了极大程度的厌恶。也许他真的没有做错什么，但是，在和他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我仿佛找到了命中注定的仇人，我对人的恨意从来没有那么强烈过，即使是对杜邦家族的人，我也没有那么强烈的恨意。”杭绝文的呼吸有点重，“这也是困扰我的一个问题。我可以确定我以前从未见过纪无华，可是，为什么一见到他我就有一种杀死他的冲动？现在我想出一点头绪了——纪无华的身上有我过去的影子，而我极端痛恨自己过去的经历，我想要拼命抹去自己过去的某些印记……我这样说你明白么？”

    许静波摇了摇头，她双目呆呆直视前方，她说：“不明白。你说得太多了。命中注定的仇人是什么意思？杜邦家族又是什么意思？还有你的过去，什么经历才会让你变得跟个神经病一样？”

    “我在美国生活过几年。零八年奥运会之前不久我才从美国逃回来，我在美国……”杭绝文这时转了过来，她双手抱胸面对许静波，“这件事没有必要细说，总之，美国有一个家族，就是我所说的杜邦家族，不是广义上的杜邦家族，是狭义上的杜邦家族。那一整个家族都是我的死敌，凡是这个家族的人，我基本见一个杀一个。”

    许静波倒吸一口凉气，她说：“如你所说——你对纪无华的恨意超过了这个家族。你杀那个家族的人眼睛都不眨，却让纪无华活到了现在？”

    杭绝文身体一震，她感到自己的心脏猛地抽了一下，八王爷的音容样貌迅速浮上心头。杭绝文说：“在省会碰到你们的时候，我没有下手的好机会，而且在机场那里，我还被纪无华反打了一顿，当时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办，所以不得不暂时放过他。问题是，去过外蒙古之后，我发现纪无华并不如我想得那样简单。”说到这里，杭绝文盯着许静波看。“难道你就没有怀疑过？”

    许静波咽下金色的小馒头，她说：“怀疑什么？”

    “纪无华这样的人，无论放在哪里都是极其罕见的，为什么他还能像个普通人一样活着？”

    许静波笑出了声，然后她耸了耸肩、摊了摊手，说：“因为他生活在咱们国家啊，因为他生活在不为人知的大西北啊。”

    杭绝文低垂眼眸，嘴角拧过一丝笑，她说：“你的想法未免太简单。实话告诉你，纪无华一直有人看着，而且那个默默注视着他的家伙，几乎是站在这个世界顶峰的生物。”

    许静波瞬间失神，然后一把打翻了酸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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