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香……”

    南南第一次在农荷殷面前显得这样拘谨，她站在门口有些不知所措，但看到农荷殷通红的眼睛后，她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床上的少年呼吸微弱，好像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一般。

    见南南回来了，农荷殷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就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轻些进来。

    南南立马会意，将门重新关好，她蹑手蹑脚走到了农荷殷身边，她看见她旁边还有一把椅子，之前似乎是雨漓来过。

    坐下后，南南还没说话，她就感觉到自己肩膀上多了一些重量，她偏了偏头，发现是农荷殷靠在了她的肩上，目光微微下移，她看见了香香被少年抓住的衣角，他指尖有些泛白，想必在睡梦中他也不怎么安心。

    “南南……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呢？”

    农荷殷轻轻开口，她的目光停留在躺在床上的人脸上，第一次，她全部的目光完完全全落在了他的身上，心中再也想不起其他的事情。

    见香香这样贬低自己，南南向她否认，“你超厉害的，香香，我没有像你这样厉害的人。”

    无论他们有什么事情，永远在她们身后的都是她，如果没有她，南南就不会这么快化形，也不会拥有这么多快乐的回忆，还有那些完成执念的滞灵，如果她们没有遇到农荷殷，那他们便也完成不了执念从而转世投胎。

    农荷殷嘴角微微上扬，眼里却慢慢积满了水光。

    “我曾经……总是在迷茫，我会想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也曾犹豫，纠结他到底是不是他……”

    “前世的那个人，他对我很好很好……”农荷殷仔细回想着，继续道:“可如今我似乎才发现，我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那些过去了，我是放下了么？”

    南南有些心疼，却还是顺着农荷殷的话回答，“或许吧香香，这也是好事啊不是嘛？”

    说完后她突然感觉到自己肩头有一抹轻微的湿润，南南怔住了。

    农荷殷:“我曾经……不是这样的。”

    南南:“我知道的。”

    农荷殷笑了笑，“你不知道，南南，我和你说一件事情吧。”

    “嗯……”

    “我和周淳肆做了一个交易，他需要我的灵气，我需要他保守一个秘密……过几天，我就要去找他了。”

    她语气很轻，像是平常的述说，可这些话在南南这里，就觉得她疯了。

    她没忍住将靠在她肩膀上的女人扶正，在农荷殷温柔的目光下，她一时间泄了火气，留下的只有漫天的不解。

    “什么秘密这么重要！”

    “周淳肆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张二佟都被他害成这样了……你……”

    “不是他害的，是我害的。”

    农荷殷直视着她，眼底闪过一丝痛楚，南南接受了来自她的全部痛楚，仿佛感同身受一般，一时间也说不出任何话来。

    谁知道少女突然站了起来，少年拽着的衣角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了，她默默走到了窗边，南南看着她，她看着窗外，一些夕阳余光洒了进来，可这一次，农荷殷眼底却没有留住这些光。

    流星上那晚，他也是站在窗边这里，看着漫天流星飞过，许下了愿望吧。

    她扭过头看着床上的人，不禁回想起刚从空间出来的那一刻，张二佟像是再也支撑不住，没有任何铺垫，他直接跪坐在了地上。

    “张二佟！”

    农荷殷慢了一秒，而后很快的挣脱出少年的禁锢，用自己的肩膀撑着他的重量。

    “我去……他怎么了……？！”怎么还咳血了？

    苟非瞪大眼看着面前虚弱的仿佛快要死去的人，张二佟在他心里可是顶级的存在，怎么可能会受这样严重的伤？！

    雨漓和光也在，光看不见，但他利用灵识可以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只是奇怪的是，这一次，他再也感受不到少年的情绪了，面前总有一层白光罩着，好似跨越了无数个空间。

    雨漓猜测着张二佟会这样的原因，他道:“在强行使用这么大规模的空间之力下，还分神使用灵气，估计反噬太过严重，他现在需要尽快治疗。”

    他的神色并不算很好看，估计也是担心张二佟的。

    农荷殷在少年倒下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用灵气治疗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平常很有用的灵气在这时却失去了作用，少年依然在咳血，嘴角边的血液像是怎么也擦不完。

    “张……二佟……”

    农荷殷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害怕成这样了，就连叫他的名字的声线都都得不成样子。

    许是她这一声呼喊有些效果，农荷殷与他的眸子对上，她还来不及高兴，张二佟就已经强势的与她十指相扣，有人说过这个姿势是最难放手的姿势，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他比她抖得还厉害。

    “不许……不许去！”

    “别说话了！”

    他每说一个字，血液就像是打开了闸，疯狂的往外冒，农荷殷衣服上已经满是血迹，可她没时间在意，她只想他少说些话，等她……等她治好他！

    可少年已经有些不清醒了，嘴里偏执的重复着不许去三个字，大有一种她不答应他他就不好好休息的架势。

    这副样子是真的把苟非吓到了，他连忙道:“他在说什么啊！农荷殷你假装先答应他吧！”

    等搞清楚了再说就行了，不然他真怕这人就这样失血过多而死。

    农荷殷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在意这个，有那么一瞬间，她好似已经知道了他会突然这样的原因，可这个原因不是她所能承受的……

    是她……都是因为她……

    “我答应你！我不去！张二佟，你听见没有！我不去……你快点好起来。”她声音开始哽咽，眼泪就这样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如果她没有自作主张，不释放迷雾独自去找周淳肆，他就不会失控！

    如果她可以早点发现他这么在意这个问题，她肯定会和他好好说。

    如果……如果她能不那么笨，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这句话是有效果的，听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少年终于开始放松下来，只是在最后一刻，农荷殷却听见了他近乎自言自语的呢喃。

    “不要骗我……”

    “我许了愿……的……”

    自此，少年再也没有醒来过。

    南南再一次对张二佟如今的伤有了更为具体的认知，也是在此刻，才知道农荷殷的心结在这里，她觉得张二佟会这样，全是因为她的原因。

    “香香……我觉得……”

    南南想说些什么，农荷殷笑了笑，没让她将后面安慰她的话说出来。

    她别了别头发，轻声道:“那个傻子，以为我和周淳肆做交易是为了那些滞灵，是为了救人……”

    南南吸了一口气，她也是这样认为的，庞大的滞灵数量，用一个人去交换，农荷殷肯定会愿意，所以这也是为什么张二佟宁愿赌上性命也要将所有人一起救出来的原因吧。

    可是农荷殷接下来的话让南南记了一辈子。

    农荷殷靠在窗边，背对着阳光，在此刻，她恍若降世的神女，平等的怜爱每个人。

    “可他想错了，我没有那么伟大……”

    “交易开始的那一刻，我想到的，都是怎样去守护他一个人……”

    “空间之力太过于强大，一旦重新现世，他肯定会走上她的老路……我不愿意。”

    南南不可置信，“你……”

    农荷殷眼里闪烁着坚定，眼角一颗泪快速滑落，她道:“我喜欢他。”

    这就是喜欢的感觉……

    神女降落了，她爱他。

    晚上南南自己一个人躺在房间里时，还是很不可置信，她也没有想到至始至终，农荷殷考虑的，都是如何去守护张二佟……

    只是张二佟不希望她出事，所以赌上性命换回少女的绝对安稳。

    两人都为对方着想，但是往往越是这样，双方都更容易遍体鳞伤。

    好戏剧，但是也好浪漫！

    南南在床上滚着，突然意识到两人现在完完全全是双向奔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也被捅破了，她没有想到会是香香先捅破的。

    木头终于开花了，只是代价有些惨烈……

    她叹着气，有些睡不着。

    农荷殷同样睡不着，她又为张二佟治疗了一次，效果依然不显着，但比起最开始的模样，现在最起码像一个活着的人躺在床上了。

    灵气许久没有空虚成这样了，农荷殷只觉得头晕，躺在南南离开前准备好的软榻上，她闭了闭眼，眼皮很沉重，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入睡。

    转过头就可以看见张二佟的身影，她干脆换了一个方向，视线里出现他，农荷殷嘴角微微上扬，如果少见此时醒着，那肯定可以看见少女眼底数不清的细腻温柔。

    喜欢一个人，可以为了他做任何事情，并且心甘情愿。

    很早之前，所有人都在暗示她，可她迟钝，总是不明白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可是，如今她却明白了，这种感觉很奇妙，是她前世也没有感受过的感觉。

    此时此刻，前世的他和如今的他有没有关系都不重要，张二佟啊，就只是张二佟。

    “你真的好笨哦。”

    明明……你也早就看出我对你的不同了是么，下次要记得自信一点啊。

    等你醒过来，我会告诉你，张二佟，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你，还好……一切都不算太晚。

    眼皮再次闭上，这次，她带着些许笑意进入了梦乡。

    [我很想见一个人……你想全部想起来么？]

    [什么人？]

    [她。]

    [……是么，那我愿意。]

    张二佟心里隐隐知道了答案，与他说话的声音很耳熟，和他的声线没有什么两样。

    身体不断沉浮，他抬起眼，眼前出现了一棵十分茂盛的银杏树，很是漂亮。

    周围却并不是如银杏树一般充满生机，反而充满了死气，像是不怎么有人来的模样。

    他目光重新聚集在银杏树上，随后，他眼眸微微睁大，似乎看见了什么人。

    眼前的银杏缓缓变得透明，每一片树叶都化作了一丝丝灵气，朝一个地方聚集，很快，那个地方蓦然出现一个人影，少女穿着一身白粉色衣裳，静静地闭着眼在那，不用做什么，少年的心神就已经尽数被她吸引。

    “农荷殷……”

    [对，是她。]

    少女身后突然走出一个人，他一身玄衣，即使没有实体，但也抵挡不住他一身的清冷气质。

    墨黑色的长发只由一根黑色发带捆着，清冷中又多了一些少年意味。

    看着面前与自己面容如出一辙的人，张二佟并没有惊讶，目光重新放到他落在少女身上的手上时，他很明显不喜欢。

    他似乎笑了笑，道:“看来我们都是幸运的，都遇到了她。”

    张二佟抿着唇，“这次你把我叫过来是想恢复记忆？”

    他点了点头，却道:“你看看这里吧，这里是她离开我的地方……”

    “阴错阳差，那只狐狸将我的剑和她埋在了一起，空间之力将她和我一起带到了滞灵世界。”

    张二佟:“为什么我会失去记忆？”

    前世的张二佟想了想，他道:“大概是我并不能直接进入滞灵世界，反而去了另一个世界，接受了全部考验，所以丢失了一些记忆吧。”

    “不过，你也遇到她了不是么。”

    这倒是。

    张二佟也觉得自己幸运，他曾经以为自己无父无母，自打记事开始就是在流浪，四海为家，什么也不在乎。

    他摸了摸心脏那里，那里曾经是空虚的，冷寂的，现如今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牵挂的人，舍不得她收到一丝伤害，如果有人想伤害她，他会用他这条命来守护她。

    “这是前世的她，你要不要看看？”

    前世的张二佟让他过去。

    张二佟摇摇头，没有想到他会拒绝，那人似乎有些惊讶，张二佟淡淡道:“只是幻觉罢了。”

    前世的张二佟:“是啊，只是幻觉罢了……我想见她，我也已经等你很久了……”

    “我花了很久很久的时间，终于将自己重新想起来……”

    “带我去见她吧……我太想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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