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物尽其用，卸磨杀驴

    顺着林威的疑惑，林达海立刻给出了解释：“他们当然会知道，这甚至无须‘知道’，因为这是必然之事。”

    “爹您的意思是，他们一开始就知道马通海肯定会被怀疑，会被拿下，因为消息透露出去，我们就自然知道城中有奸细潜藏！而登上城楼劳军的马通海，就必然遭到我们的怀疑！”

    林达海点点头：“不仅如此，我们猜到地道是传讯渠道也几乎是必然之事，所以靠着这两条线索，马通海没可能跑掉。他们甚至也考虑到我可能会向今天这样处置，所以才会如此极端，我们......在被人的盘算之中！”

    林威和林清儿讶然，继而是不快。

    如此被人操纵，顺着人家的预设去行动，实在不爽！

    至于背后盘算之人，几乎不用想，任谁猜测也肯定想到鲁王。

    林达海向马通海确认道：“借着登城劳军探明大弩位置，这是你自己的主意吗？”

    马通海默然地低下了头。

    他也不是傻子，林达海三人前边都已经点出了来了，后边的思路自然而然也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是......北孟传来的，鲁王的人提的主意......”

    马通海也是被计划的一部分，鲁王是刻意借着这个机会让马通海暴露，送他去死！

    想必以鲁王的精明和对林达海的了解，猜出来林达海会直接出手并不难，届时马通海必死无疑！

    那么原因，就没有人能比马通海自己更清楚了，他刚刚自己都说出来了。

    林清儿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是鲁王认为嵌州已成死局，我军必败亡，西北四州唾手可得了，于是在最后借刀杀人，把马通海推了出来！”

    林达海沉重地点了点头：“这老贼倒是好盘算，在最后关头之前把马通海暴露出来，就算我没能主事，清儿和其他人也肯定能怀疑到马通海的身上，最后将他拿下是必然之事！”

    “而在嵌州的最后为难关头，我们杀了马通海这个一向善名显著的员外郎，将会大乱嵌州城内的人心。人们都会想，必然是粮草不支，所以侯府和边军开始拿大户开刀了。”

    “加上马通海的名声好，大部分人知道他被杀，心理上都会同情他一些。”

    “就算我们告诉所有人他是叛国的奸细，在这个人心浮动难安的时候也稳不住多少人。那些大户和贵家，他们都会害怕，会担心下一个就轮到自己。他们会始终保持着对侯府和边军的怀疑。”

    “因为就算马通海是真的，在这种时候也保不齐侯府会为了维持下去而拿他们开刀。有了一个细作，为什么不可以有下一个细作？平头老百姓是无所谓的，反正他们本来就饿得仇富不已了，很多人都巴不得他们死呢。”

    说到这里，林达海已经心累地揉起了自己的鼻梁。

    而林清儿接过了父亲的话：“这样一来，一个利用完了的马通海在最后还能乱了城中的人心，而鲁王只要抓准时机动手就好了。这是真可谓：唾手可得！”

    至于马通海为什么非得去死，这点不用林家人说，还是马通海自己最清楚。

    鲁王害死了人家寄予厚望的宝贝儿子，又用人家的大儿子做要挟逼迫马通海做了那么久的卧底内奸，马通海不可能对他无恨！

    所以马通海不可久用，也不必久用。

    他的用途仅仅限于在夺取西北四州之上，一旦鲁王取得了西北四州，那么马通海就是无用之人，留着反成后患。

    与其一面防范着一面驱使，还不如直接杀了拉倒。

    毕竟西北侯都没了，还留着西北侯的老朋友有什么用？

    济海商会的影响力什么的，就算马通海本人死了鲁王也可以接手过来继续利用啊。

    物尽其用，卸磨杀驴，八个字就可以解释清楚了。

    马通海想怒，但是却无从可怒。

    他刚刚已经无能狂怒过两次了，他的身心都已经累了。

    本来他就觉得活着很累了，但是没想到在快熬出头的时候，竟然发现自己盼望着的那个“头”是自己的终局！

    他恨，他恨透了鲁王，却无可奈何。

    现在的他和当年的他没有任何区别，一样的无力，一样的可怜，一样的可笑。

    “士农工商......圣人所言果然不假......一介低贱的商人，无力至极！可笑至极！”

    林达海看着半疯半癫的马通海，有些惊讶自己竟然真的对他生不出同情之心了。

    他好似喃喃自语般开口，但是声音分明能让周围的人都听清：“生在世间，无人可脱逃于大势之外，人人都为大势所裹挟。既然如此，大势不是恶果之因，人心不正才是。”

    马通海也听见了，但是他无所谓了，一切在他看来都已经没有异议了。

    他觉得，自己和扒皮为衣剁肉为食的牲畜并无分别。

    林达海知道马通海听见了，但也没打算听他的回应。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马通海无力地摇了摇头：“我刚刚已经说过了，我家里的大部分人是无辜的，这句话是实话......我的房间内里还有暗道，下面有个地下室，里边还有一些财货和食物。”

    林威斥道：“你竟然还给自己藏了吃的？！”

    但是也仅此而已了。

    正如方才马通海和林清儿的争辩，正如林达海所说，再争一争、骂一骂也是没有意义的事情。

    更何况，马通海现在是真的走到头了。

    林威看了一眼自家侯爷，见后者轻轻点头之后上前勒令亲军士卒们带走马通海。

    此时的马通海已经无需刀刃加身了，任谁都可以轻易把他拉走，林清儿感觉自己看到了具象的“生无可恋”了。

    林达海看着这个老朋友的背影，深深地凝视着，试图在自己的心里找到愧疚、不舍、心疼、难过这些情绪，结果发现很难，几乎没有。

    他不禁嘲笑自己：林达海呀林达海，你比那鲁王，未见得更有多少的人性呐！

    当马通海走到门口的时候，林达海忽然叫住了他：“还有一个问题没有问。”

    马通海默然停住，显然是不打算回应，你想问就说的意思。

    林达海也心领神会：“你有没有向外界透露过，乾善仙人的事情。”

    这个问题刚才林清儿也想到了，但是他觉得这都过去两天了，马通海肯定已经说了。

    马通海顿了顿，弱声回道：“没有......我想着先弄清虚实，就没有往外面传这个消息......现在看来似乎是帮了你们。”

    “是，看来是这样。”林达海道。

    “你肯定怀疑，你想知道，仙君之说，是真是假吗？”

    马通海摇了摇头：“这对我来说有差吗？难道真有这个仙君，他就能来救我一命，替我洗清这一辈子的所谓‘罪孽’吗？”

    “我确实好奇过你们究竟是怎么搞来那些饮食、药品的，但是现在我没必要好奇了......”

    林威带走了马通海，而林达海坚持看着他的背影，直到彻底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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