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央的定语，乃是“一柄苍穹剑，万里飞霞光。”

    描述的正是苍穹境大圆满的宋央，在斗牛城随意释放的剑气直冲霄汉。

    以此城为中心，方圆万里范围内的天空，悉皆泛溢霞光般的剑气。

    自那以后，宋央饮宴的三层楼阁，更名为问剑楼。

    宋央飞升成仙时，当地刺史发下号令，在问剑楼之上，兴建一座朝圣殿。

    南来北往的客商，以及各宗门的修士，乃至于西域南蛮的他乡信徒，亦会专程跑到斗牛城，瞻仰剑圣的神像。

    此举曾盛极一时。

    根据地方风物志记载，宋央飞升后的百年间，踏足过问剑楼的人，足有百万之众。

    斗牛城也从籍籍无名，变成了三千世界人尽皆知的大城。

    这座承载辉煌过往的建筑，解开邪阵压制，复又回归尘世。

    苏夜忙不迭地回收散落的佛骨念珠。

    应合三十六天罡和七十二地煞之数的念珠，共有一百零八颗。

    遍寻这一层的楼阁，只找到一百零二颗。

    丢了六颗。

    苏夜行至楼梯口，望向没有黑暗的远处。

    灵识被遮蔽，探查不到下一层的境况。

    “苏先生，不如先去朝圣殿走一遭，然后再去探查那层楼阁。”林太玄知晓苏夜意欲找回遗失的念珠。

    误以为得了宋央庇佑，想先去朝圣殿拜过师祖，然后再助苏夜找寻遗失之物。

    自从进了斗牛城，苏夜便没有一刻得闲。

    灵识感知中，上一层的朝圣殿，没有任何邪气。

    倦怠的心理，令身体格外乏累。

    何况同为剑道中人，永远不可能绕开宋央。

    他也有意前去朝圣殿，看那里是否有所收获。

    “便依前辈之言。”

    林太玄收回魁斗，背起昏迷不醒的陈清雪，踏上木楼梯，径奔朝圣殿。

    “苏道友，不瞒你说。”林太玄与苏夜实为同一根绳上的蚂蚱，没有初见时的隔阂，敢于坦露心声，“贫道现在，只恐下一脚，便会迈进一处未知之地。”

    “我也有同感。”苏夜笑道，“若非如此，无论如何也要下到第二层楼阁，找寻遗失的念珠。”

    十八层台阶，没有变故发生。

    石砖铺就的地板，暗合乾坤八卦数理。

    朝圣殿后，本有条喷水的巨型青龙雕像。

    因邪阵改变空间，变成混沌般的黑暗。

    “赤霞妖着实可恶！”林太玄语气含怒。

    苏夜知他怒意何来。

    本该立于青莲神座之上的剑圣立像，已是空无一物。

    赤霞妖不仅无视正道中人，甚至敢于犯戒，亵渎拥有无上神通的仙家。

    “赤霞妖此举，可称大胆，”苏夜轻声道，“若非丧失理智，便是某些东西给了它这种底气。”

    “苏道友若是有所发现，还望向贫道言明。”林太玄敬仰剑圣，不忍见他被随意冒犯。

    “赤霞妖可能以为，日后的三千世界，会是妖魔主宰。”

    “贫道借用苏先生一句话：做它的弥天大梦。”

    ……

    林太玄修持的是无情道，心境非一般人可比。

    除了师弟身死，鲜少有事可乱他道心。

    身处朝圣殿，怒火比往时更盛。

    剑圣并非云天宗的开派祖师，却是古往今来，本宗实力最强的仙家。

    与三教九流的圣人并称，将本就独领风骚的剑道，推上无人可撼动的巅峰。

    哪怕身处剑魔纵横的黑暗动乱，云天宗修士心中对剑道的向往，亦是未曾动摇分毫。

    赤霞妖的行为，亵渎了林太玄心中，最是坚定不移的信仰。

    杀意更浓几分。

    “林前辈，我倒觉得，宋师祖不会在意此事。”苏夜出身底层，经历过比常人更苦的过往。

    时至今日，这些事也没能影响到他的心性。

    试着以磐石心境，代入出尘证道的宋央。

    莫说此事，便是更严重百倍的事，也难入这位绝世仙人的法眼。

    “宋师祖可以不计较，但是我不行。”林太玄语气格外坚定，“贫道生是云天宗的人，死是云天宗的鬼。

    绝不允许宵小之辈，践踏宗门尊严！”

    这句豪言壮语，悄然间达至苏夜心田。

    若是身有灵根，苏夜也会像宋央那般拜入云天宗，成为某位真人的座下弟子。

    依循道门功法，追求与天地同寿的长生之道。

    只可惜造化弄人，唯一留给他的修行路，便是成魔。

    不得已，只好开辟新路径。

    随手一挥，一朵精致莹白的剑气莲花，从指尖飘飞而出。

    “其实我小时候，最崇拜的人就是剑圣前辈。”

    “何故变了心意？”林太玄并不责怪。

    尘世之中，大道千万条。

    苏夜非云天宗弟子，不必强求认可本宗大能。

    只是想探问究竟。

    “我踏上有情大道，走一条前人未曾走过的路。想要到达彼岸，头顶之上不能有另一轮明日。”苏夜看着林太玄，语气坚定，

    “我要坚信，我就是太阳。”

    林太玄本以为，自己怒火中烧时放出的豪言已够疏狂。

    听见苏夜言语，方知眼前的俊朗少年，究竟怀揣着怎样的凌云志。

    “苏道友，事在人为，”林太玄郑重道，“贫道坚信能帮宗门和宋师祖守住声威，也坚信你能通过有情大道，踏上永生不灭的彼岸。”

    “林前辈，还记得在魔神洞天里，你施展的长剑分身吗？”

    “只是身外化身的变种……等你到了缥缈境，也可轻松施展。”

    苏夜面露微笑：“我想说的不是这件事。”

    “还有别的事？”

    “顿悟这个词，愚以为并非突然知晓某个道理，而是通过某些事，突然间明白过去所学的东西，其中蕴含的真谛。”

    林太玄凝神静听。

    “我当时就在想，那百柄七星剑，在火光映照下，仿若天际银河，璀璨无比。”

    “炼器大能莫有泉打造七星剑时，在材料中混入了星辰粉，故而会发出星辰般的光芒。”林太玄如实回答。

    “不，我说的不是表象，而是在那如梦似幻的场景中，看到了剑道的本真。”

    “剑道的本真？”林太玄不解苏夜之意。

    “天人合一，万物为剑。”

    林太玄哑然失语。

    他仍在追寻的无极剑意，竟被苏夜轻描淡写地讲出。

    没有师尊指引。

    摸着石头过河的苏夜，再度带给他名为天才的震撼。

    “因林前辈百重飞剑而感悟出的术法，原本没有名称。在这朝圣殿中，终于有了响亮的名号。”

    “有何名称？”

    “万千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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