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棠掌心浮现烈焰，将南莲送至府邸的信付之一炬。

    一声铜钟嗡鸣，响彻碧落黄泉。

    信中提到的死亡钟声，正式敲响。

    十二个时辰，便是改换日月，圣火教乾坤既定的期限。

    他熟悉南莲的行事风格。

    如此狂妄大胆的信函，必不是出自她的手笔。

    只有一种可能：敲响的钟声，便是苏夜宣战的信号。

    “不就是生死较量，老夫奉陪到底！”

    嘭！

    八仙桌四分五裂，碎木嵌进砖石垒砌的墙壁。

    何棠脸色煞白，山羊胡微颤，阴鸷眼眸盯视引燃地毯的残烛。

    “老爷。”何夫人跑进正堂。

    “夫人，郑云殒身，周闯叛离……没有退路了。”何棠凝望夫人眼眸，语气中满是决绝。

    何夫人展露微笑：

    “走上这条路的时候，妾身已经做好准备。成则安享荣华，败则夫妻同墓。”

    何棠不觉眼眶泛红：“夫人……”

    “什么都不必说了，”何夫人微笑道，“苏夜非是凡类，想要诛杀他，必须押上所有。”

    何棠右手翻转向下，掌心浮现黑色煞气。

    煞气化作烟雾，分出七位身穿黑衣的死士。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接下来的战斗，事关生死存亡，目标苏夜，绝不可留下活口。”

    七人同气连枝，齐声回应：“是！”

    化作黑烟，消散于月色晦暗，星光不明的夜空。

    “夫人，柳长老可曾来信？”何棠与夫人讲话时，话语间满溢掩藏不住的温柔。

    “未曾来信。”

    “南莲是教中最支持苏夜的人，”何棠无暇忧心，遥望城中东北，“他一定在圣女宫。”

    “未必，”何夫人道，“苏夜素有鬼神莫测之称，城府极是深沉，不可用常理揣度。”

    “愿闻夫人高见。”

    “苏夜不只擅长奇门遁甲，其所创的术法也是诡秘难测。最重要的是，他拥有常人所不具备的勇气和自信。”

    “夫人之意，他去找柳长老了？”

    “确有这种可能。”

    “咱们要不要火速驰援？”

    “不如趁圣女宫空虚，偷袭敌方巢穴。”

    何棠毫不迟疑道：“便依夫人之言。”

    两人整备灵宝，贴上隐身符，径奔圣女宫而来。

    ……

    宫门大开，烛火通明。

    何棠感应七死士方位，未在圣女宫，也没有前往柳长老府邸。

    何夫人伸出手，拦住意欲闯进圣女宫的丈夫：“小心有诈。”

    经夫人提醒，何棠方才惊觉：

    “听闻南疆寒毒王宣鹤也进了碧落黄泉，其人浑身剧毒，用毒如臂使指，确乎不可大意。”

    突然之间，一道煞气凭空消失。

    何棠不敢置信地凝聚煞气。

    黑色烟雾缥缈，须臾复归天地，无法凝聚成印结。

    “有一位死士已然殒身了。”何棠面色凝重。

    他尚未见到苏夜的面，心中的恐惧，却像意欲喷发的火山，强烈冲击着他的勇气和信念。

    “不可动摇，”何夫人朗声道，“若心中有半分迟疑，纵是通天修为，也敌不过苏夜。”

    “夫人，这门明明开着，里边也没人气。”何棠身陷困境，难免沮丧，“如今进又进不得，退也退不得，不知如何是好。”

    “若如此，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夫人……”

    “既然有死志，那就拼上所有。哪怕苏夜不死，也要让他脱层皮。”何夫人面对死亡，反比丈夫更加决绝。

    何棠深感汗颜。

    暗中凝聚煞气，决心使用黄泉教主赐予的力量，与苏夜拼死一战。

    ……

    漆黑夜幕下，碧落黄泉中的暗涌，没有任何光亮。

    街道上的风，似有一股腥臭。

    何府中飞出的七道黑影，如今只余三道。

    “谁，到底是谁？”其中一位死士，对着天际呐喊。

    脚下突然生出暗影，涌现出的吸力，将之拖进深渊。

    路面上没留下任何痕迹。

    只有穿街过巷的风声，以及死士方才呐喊时遗留的尾音。

    两位死士背靠背，手持兵刃，警惕地观望四周。

    不敢稍动。

    地面暗门再现，悄无声息，将其中一人带走。

    便似上一位消失的死士，亦是不见了踪影。

    宽敞路面上只余一人。

    “苏夜，真特娘的是个魔鬼。”手摇折扇的宣鹤，潇洒走到死士对面，“幸亏投降够早，不然再会用毒，也得被他玩死。”

    死士瞳孔骤缩，挥舞兵刃，身后留下一串残影。

    刀锋横挥，劈斩宣鹤脖颈。

    尚未临身，浮空的死士突然口吐鲜血，坠落在地面之上。

    “贫道对付不了苏夜，还对付不了你这家伙？”宣鹤移开脚步，免得被死士喷出的鲜血沾污衣袍。

    地面再度出现一道黑色暗门，将濒死的死士拖入其中。

    “南道友，苏教主嘱你不要乱用此术法，”宣鹤合上折扇，“你一口气连用七次，把他们都杀尽了。

    如何能够了解他们如何利用煞气？”

    “妾身只是想瞧瞧，苏教主进城后新创造的术法，究竟有多强。没想到竟是如此厉害。”

    “正因他知道术法威力，才嘱你不可乱用。”

    “不只威力惊人，就连名字都那么霸道……地狱之门，不知他是如何想到……”

    “苏教主鬼神莫测，谁能洞悉他的想法？”宣鹤道，“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该走了。”

    南莲知苏夜虽会驾驭妖邪魔力，却是心念持正之人。

    以地狱之门诛杀奸佞之徒，苏夜不会过问。

    可若是越界，难逃其罪。

    南莲收敛起好奇，决心非到万不得已，还是少用为妙。

    与宣鹤同时瞬身，离开死士丧亡的大路。

    一阵风吹拂，似无人来过。

    数里之外，两人复又现出身形。

    “苏教主去哪儿了？”宣鹤忍不住好奇。

    他只得了些许指令，无法窥见全貌。

    愈了解苏夜，愈觉他像难以破解的谜题。

    心中好奇，也便越强烈。

    他误以为苏夜和南莲有肌肤之亲，比他了解更多内情。

    南莲如实相告：“不瞒宣道友，妾身并不比你知晓更多情报。”

    宣鹤打死不肯信。

    南莲道：“无非就是依计行事，剪除叛党罢了。宣道友又何必执着于此？”

    “问题的关键就在这，他到底要如何做？”宣鹤折扇来回开合，烦躁地来回走动，

    “他知道，不肯说。你知道，也不肯说。”

    “我就在这，有何疑惑，尽管问便是。”

    宣鹤回转身，只见身穿文武袖短褂和灰色长裤的苏夜立于屋顶。

    夜色下，恍如罗刹诡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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