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霞叹道：“要是放在十年前，我可能会认同你的话，甚至连我自己都可能会觉得，外国的月亮确实比较圆，可惜这两年的形势早就变了，问题的根源大概要从某个大人物说996是福报开始。”

    卓宇航问：“996是什么意思？”

    王霞道：“就是白天九点上班，晚上九点下班，一周工作六天。”

    卓宇航还是不理解，问道：“这好像也算是比较正常的工作时间，任务繁忙的话，增加工作时间也是应该的，这跟福报又有什么关系？”

    王霞想让李潇潇多跟他交流，或许这样对调节她的精神状态有帮助，于是没有回答问题，而是用眼神示意让她回答。

    李潇潇读懂了她的意思，心里有些不情愿，犹豫一下才道：“那是因为在我们国家，很多公司晚上加班没有加班费。”

    卓宇航道：“这怎么行，老板怎么能让他们白加班？经常这样的话，他们不会辞职吗？”

    王霞道：“一般来说是不会辞职，因为这是社会上默认的规则，换成别的公司，还是一样要加班。而且老板们明面上是不会要求大家加班的，只是口头上会说要能吃苦，多学习，甚至有的人会说，这是公司给你学习的机会，你应该感谢公司，然后光明正大的给你安排白天做不完的活，让你不得不自己选择加班。”

    其实王霞以前也不懂这些，她虽然是从亚美的最底层一步一步爬上去的，但是说到底，她眼中的晋升路径是显而易见的，甚至她早就已经把亚美当成了自己的囊中之物，所以她可以在加班的时候明确告诉自己：以后我要当总经理，我需要多积累经验。

    而且她也正是那种需要鼓励别人加班的人，对每一个老板来说，下属们少拿多干才是他们的期待。员工们多开辟一个市场，自己就能多买一栋房子，何乐而不为？就算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口头上也绝对不能承认。

    后来经历过差点失去亚美的危机，也见证过方志强如何每天累死累活地卖菜，开了那么多生鲜超市却仍然买不起房，她这才认识到：对大部分人来说，眼前根本没有什么清晰的路。

    而且就算曾经也希望能坐上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随着时间的推移和体能的下降，这份希望也会被慢慢地磨灭掉。

    卓宇航道：“原来是因为我加班费给得到位的原因。那你们这种现象就没人管吗？难道所有的企业都没有加班费？”

    王霞道：“给的起加班费的大企业当然会给，但是能在那里工作的，本身就是有实力的，对于那些实力不够的人来说，只能去给不起加班费的单位当耗材，然后对老板和股东们来说，尽可能的赚到钱才是他们的目的，所以到了最后，有能力管的人，不会去管，想为自己争取的，却没有能力争取，最后社会风气就变成这样了。”

    卓宇航点点头道：“我明白了，那你们说，我这新开的公司，是不是也该顺应你们的风气？毕竟刚刚起步，是应该想办法节约成本。”

    王霞听得一拍脑门，心说自己是没话找话才扯到这些，怎么就勾起了他这方面的想法。

    她看了看沉默的李潇潇，想问问卓宇航以前是不是这样的人，心里琢磨着着他是不是受到感情中枢的影响才说出这样的话。

    卓宇航又道：“也不行，规则既然已经定好了，就不能轻易改变，否则他们更容易失去热情，到时候效率会下降更多。”

    王霞松了口气，稍稍沉默的瞬间，气氛立刻冷了下来，她很怀疑自己要是不在，这两人是不是就这样干坐半天。

    迫于无奈，她又开始寻找别的话题，但是另外两个人的问题终究不是她一个人能够解决的，由于感情的缺失，卓宇航最多只能保持表面上的礼貌，却没有主动向李潇潇搭话的动力，而李潇潇又开始怀疑自己，前两天才刚刚变好的心情重归忧郁。

    卓宇航走的时候，李潇潇只送到了门口。

    王霞把他送上了车，忍不住问道：“你就没什么要说的？留下来吃个饭也好。”

    卓宇航想了想，说道：“我好像是应该说点什么，但也没什么好说的，该说的话都已经带到了，阿姨应该很快就能回来，你们不要担心。至于吃饭，反正隔得也比较近，想吃饭的话我会随时叫你们。”

    王霞无奈地叹了口气，也没有心力再多说，赶紧关上车门送他离开。回到家里，看到李潇潇又在沙发上发呆，心里又是一阵抓狂，好想把手里的东西往地上狠狠一摔，然后大吼一声：老娘不干了！

    她勉强打起精神，开着玩笑道：“潇潇，你说宇航师兄这样的，能不能算得上良心企业家？”

    李潇潇随口答道：“应该算吧。”

    王霞道：“算个屁啊他。”

    “啊？”李潇潇不解。

    王霞道：“算不算良心是对比出来的，他的生活环境是国外，所以对比的应该是国外的企业，如果他不能做得比国外那些做得更好，那怎么能算是良心？”

    李潇潇道：“姐，你这么说也不对吧，再怎么说，他做得至少比国内很多公司要好吧？”

    王霞道：“那你的意思是说，国内的公司都不如国外的？”

    李潇潇道：“也不能这么说，国外的情况我们毕竟了解的不多，要是真的都这么好，那国外可就不存在什么剥削了，总之……”

    她忽然顿住，随即反应过来，叹着气道：“姐，你还是想说我跟他之间的事吧？你一直在没话找话地跟他说话，无非就是想把他多留一会儿。”

    王霞扶额，心说你不会才知道吧，这可不是什么好信号，对外界的感知力下降，说明自己在精神内耗，看来这几天的笑容果然都是虚假的。

    她怔了半晌，认认真真地道：“好，逃避果然解决不了问题，那我就直接问了，你到底有什么打算，对于卓宇航，你是不是打算就这么放弃？”

    李潇潇语气沉重地道：“关于他，该说的我都说过了，我已经有了爱李，下半辈子已经不需要再有别的指望，他的姐姐也说过那样的花，更何况，我实在不想再害他。”

    王霞道：“你的感情问题，还有卓雨熙的怎么想，暂时不说，现在最重要的是你那个什么不想再害他，潇潇，这是你的真实想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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