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建平是医院重点观察对象之一，加上季暖远超于饭店大厨的厨艺，在医院名声大噪，是他们茶余饭后议论的主要话题。

    她们自然知道顾建平的病房里还有一张空床位。

    “不。”

    那间病房是上面特意分给顾建平的，是他差点豁出命换来的。

    她帮助小强母子是出于她个人意愿，不会委屈勉强她的男人。

    季暖当机立断：“转院！”

    军区医院的医资力量是最强的，但小强母亲已经没有做手术的必要了，接下来就是好好养着等时间。

    既然是养着，为什么不找一个有独立单间的医院呢？

    这时，一道微弱的声音响起：“我不同意转院。”

    季暖看向病床上的女人，她的头发因为没有修剪，多日躺在床上显得乱糟糟的，但是很干净，身上穿着一件破洞的红色毛衣。

    女人消瘦的面庞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根本不像他们口中的精神病。

    女人看向季暖：“季姑娘，你帮我们母子帮得够多了，我不想再麻烦你了。”

    她苦笑一声：“我这条命本来就该死了，是你的帮助让我多了几天活头，我已经很满足了，送我回家吧。”

    小强不愿意：“妈妈……”

    女人艰难地抬手摸了摸他的发丝：“小强，妈妈的病治不好了，在家等死和在医院等死是一样的，而且我死了，你还要活着，别浪费不该浪费的钱。”

    小强哭着摇头：“不一样的。”

    在医院里等死能多活几天，回家的话，她就活不了几天了。

    女人却很坚持：“如果你不想让我死不瞑目，就听我的，回家！”

    穷人有穷人的活法，何必强求不属于自己的寿命呢？

    季暖帮他们是她善良，他们不能肆意挥霍她的善良。

    季暖拗不过她，只好叫了一辆救护车送他们回家。

    等到了地方，季暖才知道小家伙为什么宁愿被嘲讽也不愿意出院，他们住的地方根本不能称之为家。

    巷子深处的角落，用几块破木板搭建成一件小木屋，木板之间的缝隙很大，连最基本的遮风挡雨都做不到。

    木屋里面狭窄压抑，放在角落里的木板就是他们的床，旁边的纸箱子里放着寥寥几件衣服。

    唯一像样的东西就是季暖曾经送给他的饭缸。

    季暖上辈子再落魄也没住过这样的房子，她有些心疼相依为命的母子二人：“这里的环境太差劲了，我帮你们开一间招待所吧？”

    女人摇头：“季姑娘，不麻烦你了，我在这里住了五年了，对我来说，这里就是我的家，没有比家更舒服的地方了。”

    季暖没有再劝，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避风港。

    她跟医护人员一起离开，顺便结算了救护车的费用。

    其中个小护士叹气道：“这个女人也是可怜。”

    “怎么讲？”

    季暖也竖起耳朵听她们聊八卦。

    “那个女人姓韩，韩家曾经特别辉煌，住在京都最大最豪华的四合院里，她爷爷和父亲都是很优秀的企业家，她也是留过洋的大小姐，还有一个门当户对的未婚夫，可惜遇上特殊年代，泼天的富贵成了她的催命符。”

    有人疑惑地问：“可时代的风浪结束之后，那些东西不是都归还了吗？她怎么还过得那么落魄？”

    “她的爷爷和父亲都在风浪中去世了，她一个孤女怎么斗得过那些豺狼虎豹一般的亲戚？她的未婚夫也不知所踪，留下她一个未婚先孕的女人，处处遭人冷眼排挤，听说那几年过得特别惨。”

    “那个小乞丐不是……”

    意识到季暖在身边，小护士立刻改了口：“那个小家伙不是她捡的吗？”

    “她的孩子在一岁的时候夭折了，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的精神变得不正常了，直到捡了小强之后，精神状态才好一些。”

    众人闻言都有些唏嘘。

    季暖回头，那间小木屋在寒风中摇摇欲坠，谁能想到那里面住着曾经盛极一时的千金大小姐呢？

    难怪她讲话那么有条理，落魄至极也有自己的骨气。

    季暖回到病房，顾建平已经做完康复回来了，他看着季暖冻得通红的小脸，朝她伸出大手。

    季暖立刻把冰凉的小手放进男人掌心里取暖。

    “你不是去找小强了吗？手怎么这么凉？”

    季暖叹气一声，跟男人说了来龙去脉：“那个小木屋不是住人的地方，夏天漏雨，冬天漏风，要是赶上下雪天，极有可能塌陷。”

    顾建平问：“怎么不让她搬到我的病房来，那边还有一个空床位。”

    顾建平不是娇生惯养的人，他并不觉得自己可以独占一整间病房。

    但不管他怎么跟李院长申诉，李院长都不曾往他的病房安排过病人。

    季暖说：“他们住在这里会不自在，我想找两个工人帮他们修缮一下小木屋。”

    至少在人生的最后时刻，她可以过得舒服一些。

    “这个好办，我让小陈去找两个工人，他爸爸是盖房班子的，他也跟着干过几天，这方面比较懂。”

    季暖捣蒜式的点点头：“小陈，麻烦你了。”

    小陈忙不迭摆手：“季姑娘，你太客气了，我这就去附近市场转转。”

    他吃了季暖好几顿饭，现在终于能帮她做点什么，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嫌麻烦呢？

    小陈走的时候还不忘把房门关上。

    病房里只剩下两个人，季暖也不再规规矩矩地坐在硬邦邦的椅子上，她起身坐在顾建平的病床边上，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身子后仰，靠在男人身上休息。

    顾建平看着小女人疲惫的面容，心疼地问她：“需要我帮你捏捏肩膀吗？”

    季暖眸子一亮：“好啊。”

    顾建平看着小女人单薄的肩膀，生怕把她捏碎了，迟迟不敢下手：“我手劲有点大，能接受吗？”

    “越大越好！”

    手劲不大，捏起来还不够酸爽的。

    很快，病房里传出季暖哼唧唧喊疼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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