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即使曾书书将如此丰厚的待遇摆在了我的面前，我依旧没有选择答应，也没有选择拒绝，只是提出了给我几天考虑的时间。曾书书答应了我，并要我最迟在1月18号给他答复。

    ......

    曾书书打了个车将我送到了公寓门口，下车前，她又嘱咐我好好想想，尽早给她答复。我点头，目送着出租车的尾灯消失在转角后，我才收回了目光，然后拄着拐杖像个木头一样缓慢往公寓里走去。

    经过保安亭时，张泽从窗户里探出一个头来叫住了我，我俩简单打了个招呼，随后又一起坐在保安亭里，吹着空调的暖气闲聊了起来。

    “咋回事啊何念，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这都快凌晨十二点了。”张泽率先开口向我问道，顿了顿，他又好奇的小声道：“刚刚送你回来的那个新疆美女是谁？不会是你新交的女朋友吧？”

    “没有，她是我的一个朋友，准确来说是一个老朋友。”我摇头，然后拿出曾书书请我抽的软中华，从里面抽出一根分给了张泽。

    张泽笑着接下并说了一声谢谢，感叹道：“我还是第一次抽这么好的烟......谢谢啊何念。”

    我摇头，轻轻笑了笑：“没事，我也不常抽，这包烟还是刚刚送我回来的那个朋友请的。”

    “她很有钱吗？”

    “什么意思？”

    我有些疑惑的看着张泽，他赶忙摆摆手，解释道：“你别误会哈何念，我的意思是，她能请你抽一百的烟，你和她的关系一定很好，而她看起来也像个有钱的女人......”

    “嗯，她的确很有钱，她马上就要在夫子庙附近开一家代表南京特色菜的饭馆，总投资一千五百万......”

    张泽惊讶的张大了嘴巴，缓了一会后他才开口道：“那她还真不是一般的有钱......如果我有这么多钱的话，可能会存银行里面，然后拿出一部分去完成我和我前女友的那个约定，开一家小酒馆......”停了停，他又挠头笑了笑，不好意思的说道：“其实不瞒你说，我到目前为止，存的钱都不够一家小商铺的租金......所以你可别说我没什么大抱负啊！”

    我摇头笑了笑，轻声道：“怎么会呢，其实我和你一样，我也没什么大抱负。”

    “何念，你和我可不一样，你有一个非常有钱的朋友，然后你又住在这所高档公寓，这所公寓光一个月的租金就得八千块钱了，加上水电物业费这些，一个月的租金都得上万了......现在却和我一个小保安坐在保安亭聊天，属实是我有些高攀了......”

    “没有，我现在只是跟我姐姐住在一起......”

    “那也是你姐姐啊，怎么说你和我都不是一个阶层的。”

    我愣了一下，自己现在所住的环境，开酒馆用的钱，全都是陆婉婷给我的，事实上，我以为我变了，其实我一直都没变，一直都是身无分文的光蛋......

    “想啥呢何念？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我这人讲话就这样哈，你别往心里去。”

    “没有......”

    我回过神来，或许是不想面对自己身无分文的事实，所以不想再持续这个话题，于是转移话题，好奇的向张泽问道：“和我说说你和你前女友的故事呗，我有点好奇你为什么和你前女友分手后，你还是要坚持当初你们的约定。”

    随着我的话语落下，张泽的脸上很明显的闪过一丝悲伤，见状，我拿出打火机替他点燃了香烟，并干笑道：“如果不想说的话就算了。”

    “没什么不想说的。”张泽摇摇头，深吸了一口烟，缓缓开口道：“其实，一开始我骗了你，何念，我和我前女友并不是和平分手，也不是分手......准确来说，是她去世了......”

    我愣了一下，赶紧说了一声抱歉，张泽苦笑着摇了摇头，接着道：“我和我女朋友是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她长得并不是很好看，但在我心中，却是最好看的女人，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像月牙，照亮了我的生活，温暖了我从小到大的岁月......我和她从小学到大学，直到我们临近大学毕业的那天，我鼓起勇气和她表了白，结果自然是我们在一起了......”说到这里，张泽脸上表情露出了笑容，但很快又变的痛苦起来，他的眼眶开始泛红，说话的语气渐渐带起了哭腔：“可是......可是好景不长......在我们在一起一年后，她却被查出来患上了白血病，当时她为了不拖累我，一个劲的要和我分手......她的爸妈也是，一个劲的劝我离开她，说我还有大好的青春年华，没必要一直在他们女儿身上浪费时间......可不管他们怎么劝我，骂我，我都没有想过离开，我一直......一直在心里默念：别放弃......别放弃......一定会有好起来的......可是，可是上天还是收走了她的生命......为什么......为什么啊......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老天还是要收走她的生命......”

    说完，张泽忍不住掩面大哭了起来，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一个男人，如此撕心裂肺的痛哭，可我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轻声安慰道：“这个世界太浑浊了......我想，大概是上天不忍你的女朋友被这浑浊的世间污染吧，所以，上天带她去了一个没有任何烦恼，充满快乐的世界......”

    “嗯......你说的没错......何念......一定是这样......我只是觉得对不起她......没有在最后的时间里，陪她久一点......”张泽哽咽着，使劲擦了擦眼角的泪，道：“所以，我一定会把酒馆开出来的！这是我们的约定，是我现在唯一的执念......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

    此刻，我很想邀请张泽加入到幻想乡酒馆的构建中来，但我却犹豫了，因为自己把握做好酒馆，他做酒馆是为了完成和他女朋友的约定，一旦自己搞砸，那就相当于毁了张泽对他女朋友的寄托；而且，我做酒馆，是为了什么呢......？

    我找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也无法完成幻想乡做的构建，更没有信心与勇气帮助张泽完成约定......所以，我只能呆愣的坐在一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

    张泽沉浸在悲伤之中，我知道，现在自己不适合待在这里打扰他，在离开前，我将曾书书送我的那包软中华悄悄的留了下来，现在的他，比我更需要烟这个东西。

    走出保安亭，天空中开始飘起了雪花，将整个世界染成了纯白色，掩埋了世间所有的污秽与浑浊。我站在雪中，任由雪花落在我的身上，我想让纯白的雪花掩埋我心中的痛苦；距离跟安博宇约定的时间还有两天，可自己现在距离八十万，一分都拿不出来。

    我不得不承认自己现在还是和以前一样是个穷光蛋，如果陆婉婷没有来南京，那我也不会有现在的生活。我感到了深深的无能与完成不了和柳舒禾的约定而自责，就如同一口气卡在胸腔中，遏住了我的喉咙；我很想挣脱，想反抗，想跟无能与自责说不......于是，我丢掉了拐杖，一瘸一拐地在雪中奔跑，我想让风带走我的思绪，就如同沈颖欣在我身边一样......可无论自己多用力，忍着疼痛跑地有多快，我没有追逐到沈颖欣的那阵风，无能与自责也始终都甩不掉，一直都像影子一样如影随形。

    最终，我重重地摔在了雪堆中，我自嘲的大笑，笑着笑着，我的眼睛就有些发酸。我闭上眼，眼泪不争气的落了下来，此刻，我如此的想念沈颖欣，想她在我身边，想她赋予我不惧困难的勇气。我想起我们的约定，想起自己答应她，如果有一天她什么都不说就离开，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找到她......可沈颖欣离开我后，我却没有了去找回她的的勇气......

    我伸出手，想抓住些什么，然而什么也没抓住，只有雪花落在我的心里，跟悲伤一起，从我手心蔓延开来。

    ......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却是撑着伞，眼眶通红的陆婉婷，我愣了一下，下意识的说了一声抱歉，陆婉婷没有回答，她将我扶起，然后带我回了家。

    凌晨三点，我盖着厚厚的毛毯坐在沙发上，陆婉婷在厨房中忙碌，没多久之后，她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姜茶来到我的身边坐下，我想起刚刚发生的场景，于是我又下意识的跟她说了一声对不起。

    陆婉婷依旧没有回答，她脸上的表情很平静，看不出一丝情绪波动。她将姜茶递给了我，然后轻声道：“慢点儿，小心烫。”

    看着手里这一碗冒着热气的姜茶，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儿；我不知道那时的她，蹲在雪中陪了我多久......我只知道，此刻心中的自责与愧疚已经到达了顶峰。

    见我不为所动，陆婉婷再次开口道：“你先喝点姜茶，驱寒用的......喝完之后去洗个热水澡，然后舒舒服服的回床上睡一觉，不然的话，明天你会感冒的小念......”

    陆婉婷的话再次加深了我心中的愧疚，我低下头，轻声呢喃道：“对不起......婷姐，我又让你担心了......”

    “小念，你把头抬起来，你看着我......”陆婉婷用冰冷的双手捧起我的脸，我和她对视在一起，她的眼眶已经泛红，目光中全是对我的心疼，她用手轻轻抚摸着我的脸，声音有些哽咽的说道：“小念......你不用说对不起，姐姐知道......知道你一直都是一个不愿意把痛苦告诉家里人的孩子......即使悲伤已经写在了脸上，可还是会笑着说一声没事......”说到这里，一滴晶莹剔透的泪水顺着陆婉婷洁白的脸颊滑落，“可是小念......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酒馆遇到了问题呢......你总是把所有的事情憋在心里，如果不是沐渔告诉我，你还打算一直将我瞒下去吗？难道在你心里，我不是你的姐姐吗......？”

    我愣了一下，摇了摇头，道：“没有，婷姐，我只是......”

    话还未说完，陆婉婷就将我打断，接着道：“即使你不把我当作姐姐，但把我当成朋友可以嘛......我不想你总是把困难和悲伤憋在心里，自己一个人消化......我很想分担你的悲伤，你的痛苦......所以，你什么都不用说......”

    说着，陆婉婷将双手从我脸上收了回去，接着又拿出一张银行卡放到我手上，道：“这张卡里有五十万，你先拿着，剩下的三十万，我再帮你想想办法。”

    我怔怔的看着陆婉婷，她就像一缕光打进了我的生活，替我解决了当前萦绕在我世界中的困难，但是，陆婉婷这个举动，却不是我渴望的那束光。

    “不用了婷姐，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所以这八十万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收下。”我轻轻摇头，将银行卡重新塞到了陆婉婷手上，接着道：“而且......我已经不打算再做酒馆了。”

    “为什么？”陆婉婷不解的看着我：“酒馆不是你的梦想吗？”

    我深吸一口气，苦笑道：“酒馆确实是我的梦想，但这个梦想却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顿了顿，我又接着道：“婷姐，我知道，你一直拿我当弟弟，我也一直拿你当姐姐......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以后你也会结婚，会有小孩，会有家庭，你现在不求回报的帮助我，我以后该怎么面对你老公，面对你的孩子？我已经欠你很多了婷姐，你真的没有必要对我这样......你之前就已经给了我二十万，现在又给我八十万......你可以说这钱是借给我的，可之后呢？如果酒馆没有盈利，一直在出现亏损，那你是不是会一直给钱让我去填补呢？就为了我一个不切实际的梦想，一直浪费着你的钱财？婷姐，这不是我想要的，也不是我想做的酒馆！”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好似将自己对于无能的所有无可奈何全都发泄到了陆婉婷身上；或许是受张泽跟他女朋友约定的影响，他是为了他女朋友才想开一家酒馆，那我呢？我连自己为什么想开这家酒馆的目的都不知道。

    是因为自己和柳舒禾做的约定吗？

    幻想乡真的是我的梦想吗？

    然而都不是，幻想乡只是当时自己看见香念火锅店才萌生出来的一场梦。结果呢，香念火锅店是叶文语开的，换句话来说，这一场不切实际的梦都是叶文语带给我的，现在梦醒了，是被自己的无能吵醒的。这八十万的商铺转让费或许只是个开始，之后会有数不清的困难在等着我，难道自己真的有把握将幻想乡做成盈利的酒馆吗？我做不到，我什么也做不到，也没有勇气去尝试；深深的无能已经将我包裹，任何声音都被隔绝在外。

    “小念......你怎么了......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我跟你说对不起......”陆婉婷怔怔的看着我，眼泪止不住的从她脸颊滑落。

    我深吸一口气，然后一口气将姜茶喝完，最后又挤出一个笑容，轻轻摇了摇头：“婷姐，谢谢你为我做了这么多，但是以后不用了......明天我会从这里搬走，会找一个工作，不会再为了一个不切实际的梦想而去发愁，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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