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哲昱这个人，明着有岳家薛氏作助力，现在又来了霍氏，真是难对付啊……

    梁哲睿没有回答梁荣轩的话。他当然也不清楚了，只能说消息是不加遮掩的轻易暴露出来，至于谈话的内容，明摆着是让人自己猜。

    梁荣轩当然也不指望梁哲睿真的知道结果，只是思索间顺带说出口而已。他对待梁哲昱这个儿子真的很是忌惮。那是他的第一个儿子，也是静娴还在的时候，他很是疼爱的儿子。即使后来的时光里，父子离心，疼爱转投猜忌，梁荣轩始终忘不了，那孩子少年稚嫩时，就对他投以极度憎恨的目光。

    那个孩子当时还很小，但看向他时眼中的凌厉锋芒，让梁荣轩时隔多年，都不曾忘却一刻。

    既然……已经这样了……既然……做不回亲密父子……只能这样了。

    想要阻碍他的，想要取代他的，想要夺走他的财产的，必须铲除。

    梁荣轩深深皱起眉头，对二儿子说：“最近，宗族那边的动静，你留意了吗？”

    上一次对梁哲昱十分关键的那次升职，背后的推手就是宗族的人，影响力说大不大，但是也确实活跃，或者说，十分精明、有城府，这个人到底是谁，梁荣轩也探知不得，相比他一手推动了梁哲昱升职的同时，也并没有把自己暴露出来。

    即使非常不想招惹，但梁哲昱已经触及了宗族的边缘，梁荣轩当然也不能放任自流，从前在宗族里费心埋下的线，现在也只好捡起来重新休整、梳理。

    在这一方面，他和二儿子梁哲睿，算是一条线上的人。

    梁哲睿回答道：“宗族内外，都有些不寻常的声音在传播。”

    “怎么了？”

    “爸爸，我想请问您……上一次梁哲昱升任项目总监，是宗族下的指令吗？”

    梁荣轩很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实在不愿意承认他作为一个董事长，尚且不能做主自己的公司，还被宗族逼迫提上来一个自己并不待见的儿子……但是在二儿子面前，他也不可能有别的答案。梁荣轩有些僵硬地点点头：“是的。”

    “那么，宗族那边给出这个主意的，是谁，爸爸您知道吗？”梁哲睿缓缓说道：“我的意思是，那其中到底是谁在暗中帮衬着梁哲昱？”

    梁荣轩阴着脸说：“你问的这件事，我也考虑过。但是宗族下达的指令，是不会跟你解释前因后果的，只要你执行就够了。一条指令，下达出来很简单，但那背后牵涉的人有多少，恐怕我们看见的几位，远远数不过来，从宗族和我的接触这一方面，根本无从查起。”

    梁哲睿了然地点点头，说：“那么就当揭过了——最近，报纸上有媒体爆料说梁哲昱将要趁着负责和霍氏集团的合作案……职位、权限会再升几级。这件事爸爸您知道吧？”

    “我听说了……那些不长脑子的记者，哼！”

    “爸爸，这件事背后不简单。”梁哲睿说：“而且，宗族内外的声音越来越不平静——梁哲昱再次升职，这件事十有八九会成真。”

    “什么？”梁荣轩眉毛高扬，十分不满地样子：“距离他上次升职才过了多久？他为自己活动得也太过频繁了吧？这样明显得不合常理的行为，那里头的人还没暴露出来？”

    “所以说，这件事背后不简单——”梁哲睿说着，想到这件棘手的事情，也轻轻皱起眉，说：“如果说这样明显的刻意的吹捧，还没有让里头的人暴露的话，我分析，那原因只能是……”

    “……这一次，换人了？”梁荣轩轻轻接过话茬，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

    可是，梁哲昱怎么会在宗族里打通两条截然不同的线呢？

    这是他，或者梁哲睿，即使在梁氏集团任职多年，也很难做到的事情……

    梁哲睿轻轻点头：“是的，我是这样猜的。因为跟霍氏集团的合作案落到梁哲昱手中，这段时间媒体、群众都很是追捧他，而且他和薛氏集团、和薛晔铭，是众所周知保持着良好的关系的。”

    霍氏集团移出本土其实已经有不短的年头，但是在北市还有着相当的影响力，梁氏和霍氏的合作，总得来说是让梁氏集团整体的实力都有了极大的提升，但是内行人都明白，梁氏的内部、高层间一直处于明争暗斗的状态，所以跟霍氏集团的合作由谁来负责，至关重要。

    “这段时间，铺天盖地都是霍氏集团和梁氏合作的消息……”梁荣轩轻声说。

    其实他们都明白，以霍氏和梁氏的合作案为大背景，他们每个人都掺合在其中，传播着对自己有利的一面的消息，在这一方面，梁荣轩和梁哲睿的立场是一致的。但是多方纠缠之中，这一次引导舆论的胜方不是他们。

    让人腻烦的是，他们看到的胜方，是他们绝不愿见得意的那个人。

    梁哲睿点点头，说：“这一次掺合的，绝对不仅仅是梁氏的人。”

    其实梁荣轩也察觉到了。接着梁氏集团在北市商界一时站在了风口浪尖上，除了关乎梁氏内部的权利纷争，还有不少借机纠缠在其中的，深沉或者短浅、收益或者损失，商场上的风吹草动，永远不仅仅是一家的事情。

    梁荣轩思量着说道：“你说，如果梁哲昱再次升职，依着跟霍氏集团签合同的时间，其实也就是这两天的事情了吧？”

    “应该是的。外面疯传的消息中有这么一条，说梁哲昱被霍氏指定成为梁氏集团负责合作案的代表，但是从职权上来说，他只是一个房地产部的项目总监，要管理霍氏来的项目，权限远远不足——所以，他还会升职。”

    梁荣轩微微抿起唇，没有说话。

    这个说法的指向性太明显了，他的大儿子，应该不会做这样昭然的事情，况且宗族那边隐匿着的，又换了一波势力，这样完全不关联的两方周全，连他也未必做得到。那么，如果说……一手推动梁哲昱短期内第二次升职的……另有其人呢？

    梁荣轩抬眼看了一眼自己的二儿子，没有说出这个想法，又问：“那么这两天……梁哲昱是在忙着帮衬薛晔铭吗？”

    “是的。”梁哲睿说。

    薛氏集团的股价动荡明显，结合几个月前集团高层的任命动乱，现在再起波澜，即使具体的事态还没有暴露出来，民众已经如惊弓之鸟、惴惴不安起来。就不论出了什么事情，只要人们认定了薛氏集团又一次不太平……现在的薛晔铭，应该挺忙的。

    梁哲睿有心隐瞒薛诗岑被绑架的事情。他太清楚自己的父亲对薛诗岑的态度，如果让他知道现在梁哲昱后院起火、薛诗岑被人绑架，梁荣轩是不可能放弃这个大好机会的——趁火打击梁哲昱、或者说趁乱做掉梁哲昱和薛氏的联系，或者说，这两者根本就是同样的意义。

    无论哪一种，梁哲睿这一次也耗费了心力，暗中帮衬着梁哲昱。他也确实浪费了打击自己大哥的大好时机——为了那个可爱、心善、无忧无虑的富家千金，不会因为豪门的恩怨而被白白牺牲。

    梁荣轩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思考，然后道：“温州湾工程最初的构建资料，现在只在你的手里，是吗？”

    一个初时被多方看好的肥肉，在权势斗争中渐渐演变为烫手山芋的项目，其中依然消耗了梁氏集团大量的人力和财力。不到项目进行到终章，他们父子几人，谁也不会稍微松懈那边的动静吧……

    梁哲睿这样想着，低低应了声：“是的。”

    最初，梁哲瀚还在装腔作势，没有进入梁氏集团；而梁哲昱还在集团的底层，毫无反手之力。

    这个看起来前景大好的项目，梁哲睿是接手的不二人选。

    梁哲睿不由地想起最初时，兄弟三人在公司说得上话的，只有他一个。若不是梁哲昱突然娶了薛氏集团的千金、又在薛氏集团动荡时大展拳脚……梁哲昱、包括装模作样的梁哲瀚，或许现在还停留在原先的位置，梁氏年轻一代身居高位的，依然只有他一个。

    其实现在，是应该说是预料之中的局面。他深知自己的兄长和弟弟绝不是甘居人下之人，两人这一年来屡露锋芒——也好。总好过闷不做声，在暗中给他捅刀子。

    唯一不如意的，就是他喜爱的女人……他动作慢了一步，心头挂念的那个如同精灵的可爱女子，居然就嫁给了自己的兄长。

    梁哲睿心中满是纷乱错杂的念头，他正胡思乱想着，脸上倒依然是冷漠沉静的那副表情。梁荣轩也没看出什么来，说：“那么，温州湾工程又经过了两个人的手，现在相比已经发生了不小的改动……你还有把握吗？”

    把握？

    梁哲睿顿时明白了父亲在说什么，他倏地抬起头，看向父亲，目光有些震惊：“爸爸，您的意思是……”

    梁荣轩肯定地点点头，沉声道：“不能再让梁哲昱，借着姓薛的姓霍的，再踩在我们头上！”

    “可是……”梁哲睿下意识地就想反对。他将双眼闭上一瞬，又睁开，再看父亲几眼，终于想出了说辞：“可是爸爸，我们和霍氏的合作案眼看就要签合同了，现在这个时间真的有点敏感，温州湾工程，不适合再起波澜了。”

    这次，梁荣轩和梁哲睿的看法相反：“正是有霍氏集团的合作案打底，才敢这样做吧。如果好端端地却出了这么大的漏洞，又没有别的什么项目来从旁弥补，才是真的糟糕。”

    “可是一捧一踩……”梁哲睿说：“这样做，会把跟霍氏的合作案，从一开始就牵扯进去。”

    梁荣轩抬眼看着自己的二儿子，等着他的下文。

    “爸爸，我们都亲眼看到了温州湾工程的起始点，也看到了它渐渐衰败的整个过程，它——迟早是要出现大问题的，用这个拉下梁哲昱正好，但是我们不能把跟霍氏集团的合作项目也赔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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