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她几次开口想要安慰他，却又觉得语言苍白，以他们兄妹二人的情况，实在是无解的此局。

    “小五儿心灰意冷，不愿踏出府门一步。但她深知若要报仇，还要我们兄妹其利断金才是。从前在荷城她不能帮我，如今被买入建达府中，倒是天然的机会。这些年....明里暗里传递了不少消息出来。”

    说道这他看了一眼叶梦寒才继续说道。

    “当年龙隐寺之事，也是从小五儿那里得了消息。我才让建霈提前下山，只自己潜入寺中。却不想最终还是害了你父亲的性命。”

    龙隐寺一事算是他们之间的开始，若无龙隐寺救命之恩，也就没有后面两人的这番姻缘。叶梦寒虽知那晚他必是有事要做，可却也从没想过对方早就知晓一切。一时心情复杂，难以消化。

    林渊看她不悦，但自知这事儿是自己欠了道理。当初建泽选中叶家做替死鬼，这是他早就知道的。因而才会又潜上去，暗中看护叶梦寒。

    叶梦寒久久沉默不语，她要如何想象，他与她的相识，虽看似偶遇实则不然。她钟情之人究竟是林渊，还是那个方昼澜呢？

    甚至尽管她拼命遏制住内心的想法，还是不由得对这份感情怀疑起来。也许林渊对她的情义，也只是出于对救命恩人的报答？

    佳人端坐一方，依旧是那般绝美的容颜。这样静谧的时光，一直是林渊求也求不来的。他曾想过很多次，叶梦寒在这间房里的样子。每一次都是那样的美好。

    因而，他从未对她说过，小时她头上戴的那枝银蝶。随着当年她那惊慌一瞥，早就飞入了她的心里。他也没有对她说过，这些年来他在应城，全靠着惦念她和妹妹才能对抗这世间的险恶。

    方昼澜有多爱叶梦寒，林渊在她面前就会有多克制。他怕因为自己所谋之事而牵连到她，因此只到再遇到之时，他才明白他对她的多年惦念。根本不是出于对恩人的感激，而是对心爱之人的喜欢。

    可他又怎么想过，自白这一天会如此快的来临。他既未完成大业，也没能让心上人放心于他。

    看着叶梦寒低下头去，林渊很想抱住她好好安慰。可君子发乎情止于礼，他骨子里始终都带着方昼澜的影子。

    而坐在一旁的叶梦寒，却觉得心中的一腔热情尽都散尽了。如果林渊便是方昼澜，那他所作的一切便皆源自于自己救他的恩情。

    或许他真的对自己产生了那么一丝感情，那也是出于恩情之上的心慕。她不想让自己在想下去，便尽量转移注意力，向他问道心中的另一处心病。

    “宫中那样多的女子，你为何非选了柔妃？这其中可有前情？”

    如果林渊就是方昼澜，那许多事儿就很值得推敲。东床案发后，她就时刻在想，柔妃虽是今上最宠爱的人，但安乐堂的守备也是最森严的。

    以林渊的本事，若只为陷害建泽，那可选之人其实很多。并且也不必做到，让柔妃抛尸荒野的结果。她始终不愿相信自己钟情之人，是个可以随意置无辜之人做棋子的无情之人。

    故而，他选柔妃一定是出于什么特别的考虑。

    而今日所知道的真相，就更加让她肯定了这一点。难道柔妃也是方家的血仇之一？

    还有那个周婧函，若真的是柔妃也参与在了花笺案之中。

    那周婧函在御园所说，就可能是暗指此事。毕竟此事过后，柔妃便扶摇直上，再也不必参与这些权谋之事。

    林渊听她此问便知她是想到了什么，点点头说道。

    “当年所谓的花笺诗会正是柔妃做的一个局，那些伪造的诗笺也皆出自她的手笔。之后方家摧枯拉朽般的快速没落，更是她串通起了周家，以便更好地坐实此事。”

    “方家门阀清贵又身处要位，数百条人命一朝断送。难道就图一个柔妃之位？”

    她很难想象会有人为了一己之私，背负上这百条人命。

    林渊摇头道。

    “柔妃为人一贯不看因果报应。不过她也不会只因这一个妃位，就冒如此大的风险。她此番作为还是为了帮助建泽。”

    方家是坚定的太子党，当年太子势强。其他几个兄弟都不能争其锋芒，可花笺一案后。太子党最大的支持者方家不复存在，太子也因此失去了圣心。

    剩下的皇子中，二皇子不在都城，三皇子唯建泽马首是瞻，六皇子又年幼不足为虑。这天下可不就是建泽的么。

    叶梦寒长叹一声，那时她也尚小，又是闺阁女儿少参与朝政。只记得花笺案后没多久，柔妃就升为妃位，还认了建泽为义子。原来道理在这里。

    可知道了此事，她心中反而又添了疑问，因而追问道。

    “若方家是太子党，那龙隐寺他被害之日，你为什么不去救他？”

    林渊既已知晓内情，这便有些奇怪了。况且若太子不死，叶父也不会背着赃污而死了。这事儿也算是叶梦寒一直以来的一个心结。

    尤其在今日知道了林渊的身份之后，若说她是一点不在意此事，倒真是浑说了。

    林渊又何尝不明白，她此问多是为其父声讨不公。因而有些愧疚地答道。

    “方家出事后，太子为明哲保身。在朝堂之上对此事毫不辩解，更是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甚至痛骂我父亲是狼子野心之辈。他干干净净，倒是方家为他图谋了许久，最终却落得这样令人唏嘘的下场。因而我对他实在没有什么情分，甚至将这等忘恩负义之辈也算在了仇人之列。”

    叶梦寒听他说完亦是哑口无言，只感觉方家血海深仇，确实不只败在花笺诗会。这背后不知多少人在背后作乱，才让如此显赫地家族破落了。

    现下所有的问题已有了答案，林渊的身份也自白于她面前。可叶梦寒却没有任何真相大白之感，反而觉得心中满腹愁肠。

    无论是林渊于她的感情一事，还是方家当年血案一事。皆是有许多地不得已在里面，搅的她也滋味莫名，一时不知道心中是何想法。

    与此同时，宫城之中的大殿内。失宠多时的四皇子建达，终于见到了建隆帝。他手握着那个锦盒，打量着建隆帝的神色。

    自柔妃被赐死后，自己一贬在贬，连令王的称号如今都保不住了。那些与他交好的朝臣，也纷纷转投别处，自家门庭清冷，真是他数年未见过的场景。

    此时他低垂着头，看上去毕恭毕敬的样子。但手中的锦盒被他捧在手中，却都要被他捏碎了。他几时受过这等委屈，父皇不愿意见他。在圣前服侍的内监们，也对他避如蛇蝎。那些往日的荣宠，竟像水中之月，只一石就不见了云烟。

    他双臂举得生疼却仍是不敢放下，死咬着唇等着建隆帝询问于他。高居圣位的皇帝细细地品着香茗，手中翻阅着奏章，就像是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这个儿子。

    其实建隆帝原先是很喜爱建泽的。建泽相貌英俊，又很有一番皇子的贵气。纵然他的儿子们都很出色，在他心中仍是属意建泽的。

    可惜任是他再宠爱这个儿子，也敌不过他与自己妃子的丑事。午夜梦回只要一想起柔妃的那张脸，他对建泽心中的厌恶就更深一些。

    只是...他用余光撇了一眼站定的儿子。建泽如此锲而不舍，甚至连他一向爱惜的脸皮都不要了。难道就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到了这丹药之上？

    他心中也未尝不是好奇的。自己的儿子自己最是了解，他能如此锲而不舍的求见。说明他的心中确实对此药有极大的把握，他这样的表现反倒是引起了建隆帝的注意。

    毕竟这些年什么所谓的仙丹没有吃过，但仍是抑制不住他的衰老。那些所谓的功效也不过就是，让他在龙床上更抖擞了些。

    他心中很清楚，这些丹药或许有些驻颜之用，但于寿数上是无用的。想他做为天兴朝最尊贵的男人，掌握着这大好河山。又怎会甘心将这江山相让于他人，即使是自己的儿子也不行。

    因而他最终才传召了建泽。

    毕竟，感觉自己身体慢慢腐朽的滋味实在不能算好。

    晾也晾了，人也传召进来了。建隆帝实在是好奇他锦盒里的丹药，便忍下心中对建泽的讹味，问道。

    “泽儿有物要献上？”

    他的语气轻慢，充满着上位对下位之人的威压。语气中竟丝毫不见一丝父子之情，着实让人心凉。

    不过建泽显然对此状况早有准备，无论他言语如何，都恭敬地将那锦盒献上。

    “父皇，此极乐之丸，乃神仙天物。此等神迹儿臣无福消受，特来献给父皇。”

    建泽比往日还要更卑微些，即便被晾了许久。仍是没有丝毫地怨言，面上更是十分地恭敬。连建隆帝都不由感叹，当年自己像他这般大时，可曾能做到如此地隐忍。

    不过他越是这样面上丝毫不露，建隆帝对他的防备就更深。

    建泽不知建隆帝心中所想，还只以为献上此丸，他当下的处境就能改善。所以明知此丸乃妖邪之物，连他也不知来历，仍是一脸谄媚的将此物献上。

    当真是一对图谋害命的修罗父子，竟是谁也不曾把谁真的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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