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老三借了侄子家树的光，终于去县城做了一次全身检查，这在农村，是很光荣的事。

    霍老三高高兴兴地去，结果却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听说是胃里长个东西，医生建议得做手术，然后再做病理，一听这话，霍老三吓得其他都没检查，就跑回了家。

    这在农村，只要一说做病理，就和癌沾上边，霍老三根本听不进家树的劝说，心里就认为自己得癌了。

    回到家唉声叹气几天，就病倒在炕上了，人啊！一旦思想意志倒塌了，身子骨随之也就完了。

    现在霍老三每天躺在炕上，眼睛盯着房顶，大眼珠子精神的很，想想就这样走了，死不瞑目啊！

    公公一病倒，家里的重活就落在了子君的头上，婆婆只会哭，有时还骂上几句，“没好心的家树，人家明明活的好好的，非做什么检查，这回如心了，真有病了……”

    这时候霍老三就要骂几句不知好赖的婆娘，最后还得补充几句算是嘱咐。

    “不能惹大侄子，我走后这个家需要他的帮衬啊！家傲我不放心，作孽呀！”

    婆娘立刻就不做声了，想想老头子真走了，这个家咋办啊！最后只能用哭来发泄一下。

    霍老三躺在炕上，每天唉声叹气，嘴里不住念叨那几句话，“上辈子我缺德了，这辈子没孙子，我怎么向祖宗交代啊！我可怜的女儿啊……”

    奇怪的是，有旁人在的时候，他不说，唯独子君在跟前，他说的那叫一个可怜，有时还伴随着浑浊的泪水。

    思琦也来看霍老三了，她是在家树的陪同下来的，两个璧人一进院子，好像蓬荜生辉，霍老三媳妇受宠若惊，赶忙热情招待，“思琦也太懂事了，这没过门呢，就来看你叔，太感谢了。”

    “婶婶，客气了，我早应该来看你们。”

    看着思琦落落大方，再看一眼外屋厨房里低头做饭的媳妇，霍老三媳妇嘴撇了一下，“家树呀，你上辈子不知积了多少德，这辈子遇到这么好的媳妇，可怜我们家傲啊，用妹子换来个哑巴，还不下蛋……”

    眼看家树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思琦赶紧转过话题，“叔，家树我们问过医生了，你这个有可能是息肉，没什么大事，有时间割掉最好，别担心了。”

    “你们别骗我了，我自己知道自己的病，唉，可叹我没有……”

    猛地，霍老三住了嘴，他可不敢再提那件事了，要不然这小子翻了脸，可就遭了。

    思琦临走时甩给霍老三二百块钱，这可乐坏了老两口，不住地夸这个媳妇娶得太值，简直把财神爷请到家了。

    思琦看着穿着破旧衣服的子君在厨房里忙活，热情地喊道，“子君姐，我帮你呀！”

    “那怎么成，城里人可不能干这活，脏了你的手。”婆婆赶紧阻拦。

    “别闹了，大小姐，赶紧回家吧！”

    “我不嘛，我要和子君姐学做饭，要不将来怎么给你做饭。”

    家树看了看躲在厨房里有些不敢露脸的女人，拉起思琦的手走出了霍老三的家。

    “唉，人家娃咋这争气，媳妇漂亮不说，还能耐……”

    婆婆又在羡慕起来，子君偷偷抬起头，看着两个人打情骂俏的背影，一股自卑涌上心头，看了看简陋的屋子，也许，这里更适合她。

    一天早上，婆婆领着家傲出去溜达，子君正在做早饭，突然霍老三颤颤巍巍扶着门框出现在子君面前。

    “爹，你怎么起来了。”

    “我想和你最后再说一次，要不然我死不瞑目。”

    该来的还是来了，子君太了解这个公公了，他不达目的绝对不罢休，当年让闺女嫁给傻子哥，等于白瞎个闺女，一般人也做不出来，可见他对传宗接代的执念有多深。

    农村人在孙子和媳妇之间的选择，几乎都倾向于孙子，媳妇只是他们传宗接代的工具。

    这次子君很淡然，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不像上次那样既慌张又愤怒。

    “爹，你回屋说。”说着子君扶着霍老三进了屋里。

    刚进屋，霍老三旧剧重演，噗通一下又跪了下去。

    “子君，我知道爹不是人，我对不起你，但爹不甘心啊！”

    霍老三边说边观察，其实他心里也没谱，就是想最后再拼一下，要不然他实在不甘心。

    “如果你不同意，爹也放你走，我死以后，不能让你在这受罪，那样你太苦了。”

    “爹，我不会走的，我要替我爹赎罪。”

    “傻丫头，别说赎罪不赎罪了，那是花儿命短，怪不上你。”

    霍老三一边演着苦情戏，一边演着大义灭亲的仗义之士。

    “家傲媳妇，你就可怜可怜我吧！让我这支的烟火续上，如果你愿意，三次以后，不管怀上不怀上，我都让你走，走得越远越好。”

    此时的子君，欲哭无泪，再也没有上次的悲伤了。

    霍老三的可怜不至于让她这样作贱自己，而是为那两个人，她应该这样做，并且这样做了，他才能放过她，自己也不会再做梦了。

    好多梦不现实，不如尽早让它醒了，不至于心痛。

    家傲媳妇，一个嫁过人的女人，还有什么节操，在别人眼里不就是一个换媳妇的东西吗？怎么都是活着，不如选择对得起人的活吧！

    “爹，你起来，我考虑考虑。”子君心灰意冷，淡淡地说。

    一听有活口，霍老三连忙改口：“闺女啊！这事就我们爷俩知道，那个人摸黑来，摸黑走，你也不看他，省得以后见了不得劲，你走了，有个孩子给我们留个念想。”

    听着公公的话，她心里不禁悲苦起来，这个念想，可真能想得出啊！

    万念俱灰的子君就这样答应了霍老三的要求，接下来，奇迹发生了，霍老三的病好了，比原来还精神了，整天笑眯眯的，并且挺忙活。

    他要好好考察人选，既然家树那里说不通，算了，虽然遗憾，但想想那双愤怒的眼睛，霍老三就哆嗦。

    接下来的日子，他频繁去赶周围村寨子里的大集，不买东西，就转悠，眼睛不住地打量着周围的年轻后生。

    哼！一棵树吊不死人，只要是从我老霍家媳妇肚子里出来的，谁敢说不是我老霍家的种。

    抬头看了看天，虔诚地祈祷着，老天爷啊！保佑我霍老三有孙子。

    突然，天上掉下了几滴雨点，好像是为那个可怜的女孩流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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