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慧赶到老家的时候，天已经全黑，让她不由得想起了爸妈三周年忌日的时候，她曾在墓地里睡了一宿，那时候担心被人发现，夜里就把给爸妈的纸币烧了，也不知道收到没有。

    现在，虽然不担心被人发现，但她还想陪着爸妈睡一晚，到第二天早上，再把那些纸币给他们烧去。

    农村有个风俗，都是凌晨日出前烧纸，这样，钱才禁花，不被其他孤魂野鬼抢走。想想自己也要过去了，一家三口得多攒点，不能太少，想到这，文慧像真的一样，又多买了一些冥币。

    老板娘看姑娘出手阔绰，又绘声绘色地推荐起新出的金元宝，文慧又买了几个，看差不多了，才走出店门。

    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两大袋子烧纸，不禁苦笑了一下，什么时候开始，自己把美好的生活寄托在阴间了呢。

    原来妈在世的时候，一直笑她封建迷信，现在，文慧真希望所谓的阴间地府都是真的存在，该有多好。

    冷风一阵袭来，她冻得不禁缩了缩身子，再加上长途坐车 ，本就虚弱的身子在下台阶的时候，两腿发软，一下跪在了地上。

    她无奈地看了一眼老家的方向，叹了一口气。

    不行，北方的秋末寒气逼人，自己这身子骨如果在墓地过夜，恐怕坚持不到凌晨，如果在爸妈的墓前死去，多打扰他们的清静。

    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一个宾馆，她勉强站起身，拎着袋子，蹒跚地向那里走去，不如先休息一下，明天起早去也不迟。

    文慧已经想好了自己的归宿，传说灵魂会飞，人死后灵魂会飞到爸妈身边，关于这破烂的躯体，还是不要让人看见吧！不如随风飘去岂不更好。

    想到这些，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挎包，里面有一张开往陕西华阴市的火车票，她从小喜欢的华山就在那里。

    当她走进宾馆不久，吕梁火车站的另一班列车缓缓进站了，从站台里走出来行色匆匆的小曦，他简单的一个背包，棱角分明的脸上明显憔悴了很多。

    他几乎没停留，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消失在夜色中。

    姜家屯的夜很黑，村民们忙碌了一天，老早都已经睡下，整个村子沉浸在漆黑的夜色中。

    一辆出租车停在了村头的一片空地前，小曦下了出租车，直奔不远处的墓地方向。

    借着手机的灯光，小曦环视了墓地周围，没有发现有人来过，他好像突然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墓碑前。

    “小姨，小姨夫，保佑我等到文慧，千万不要让她走。”

    小曦在黑暗中点燃一根烟，坐了良久，村头偶尔传来一两声狗叫，奇怪的是，他竟然一点没感到害怕，相反，却无比心安起来。

    在车上，妈妈打电话已经告诉了他，文慧来过石市，在家门口停留了一阵，说不定已经赶往山西。

    果然娘俩想到了一块，文慧一定会看一眼自己的父母，才肯离开这个世界。要想找到文慧，只能直接去墓地找她。

    打开电话，小曦连忙给妈妈拨了过去。

    “妈，我到小姨墓地了，文慧还没来过，怎么办？”

    “儿子，这是好事，如果来过就糟了。”

    那边传来子君喜极而泣的声音。

    “妈，文慧真的会来吧！我有些害怕，她不来怎么办？”

    小曦不敢往下想了，此时，他对自己的判断已经产生了怀疑。

    “儿子，先别慌，好好想想，这个孝顺的丫头，连我都看了，怎么不会看爸妈，说不定今天也到了呢！”

    其实子君再说这些安慰儿子的话，心里也没有把握，但她必须冷静，要不然小曦会更慌乱，这时候，自己必须做儿子的坚强后盾。

    “妈，我接下来怎么办？”

    “儿子，还记得你小姨三周年那天，文慧怕咱们发现她，半夜里把祭祀用品烧了，当时我在想，那丫头说不定一晚上就在墓地。所以，今晚，一直到明天早上 ，你好好守在那里，如果真没来，再想办法，好吧！”

    “妈，我也是这样想的，放心吧！我会守在这里，一定把文慧带到你身边。”

    “妈相信你，也相信文慧，她不会让咱们失望的。”

    漫长的夜，小曦围绕在墓地周围，眼睛始终盯着来时的道路，耐心地等待着文慧的出现。

    冷了，他就在路上跑几步，多亏提前有准备，穿了一件棉袄，困了，就倚靠在不远处的玉米秧上眯一会儿……

    东方已经泛白，能模糊看见一切了，小曦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心里不住地祈祷着。

    “文慧，你会来的，是吧！你曾说过，每年总会回来和妈妈说几句话，这次，你更应该来。”

    突然，他的眼睛瞪圆了，来的乡间小路上，果然有一辆车朝着这边驶来。

    小曦心扑扑地跳着，看着空旷的田地里，一个隐身之地都没有，如果文慧看见，她一定不会下车。

    “怎么办？怎么办？”

    小曦一阵慌乱，慌忙站起身，眼睛一亮，快步走向了小姨坟墓的背后。

    果然，车子在不远处的地头停了下来，文慧拎着几个大黑塑料袋子，有些艰难地朝着这边走来。

    只见文慧还没到爸妈墓前，已经泪流满面了。她慢慢跪了下去，一卷卷点燃了祭祀用的纸币，边烧边哭诉着心中对爸妈的思念。

    小曦第一次看到如此脆弱可怜的文慧，原来在他面前的那个微笑，幸福的女人，都是装的，她骗过了所有的人。

    小曦此时想迎上去，但他实在不忍心打断这个可怜的姑娘，也许，痛痛快快哭一场，她会好受些。

    哭声慢慢停止，此时的文慧变得平静起来。

    “爸妈，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今天我就去找你们了，我不想自己留在这个世上，太孤单，太苦了，我想下去陪你们，是不是你们也想我了。”

    泪水滑过小曦的脸庞，他强忍着悲伤，希望文慧把要说的话都说给爸妈。

    “妈，我给您烧了好多纸，这回，你就不担心咱家没积蓄了吧！我这次长大了，不会任性了，也不会乱花钱了，绝对是你俩满意的乖乖女……”

    “爸妈，这次我去看了君姨，但我却没敢走上前，只远远地看她几眼，女儿没出息吧！我怕和她相见以后，会舍不得离开，贪婪在她的怀抱里。”

    文慧的眼睛里，闪过一道道渴望的光，脸也变得不再悲伤。

    “对了，爸妈，我在咱们一起生活的房子前站了好久，说真的，我好怀念那里的一切，真想看看你们的房间，摸摸你们睡过的床，还有我那些毛毛熊……可是，我必须离开，否则文杰不会放过我，如果闹大了，君姨和小曦哥知道一切，他们会更伤心。妈，我不希望他们为我再操心了，特别是小曦哥，我要他幸福快乐，女儿欠他的太多了。”

    听到这些，小曦已经哭得哽咽起来，他再也控制不了自己了。

    “没有你，我何来幸福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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