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思索着前世郭荣的安排，如果他提前病死，就由范质、王溥、魏仁浦宣布两条任命。

    第一条是取消枢密院副使的职权，第二条是把大周水军、侍卫亲军司里的左右虎捷军以及郭廷谓的部队，都编入御营司。

    范质打算执行第一条，对第二条却采取不理睬的态度。

    啥叫不理睬？就是啥也不说！

    郭荣对自己的身体还是有点了解的，所以提前做了安排。

    范质就抓着郭荣话里的漏洞，郭荣说他不在了，才让他们代下旨意。

    郭荣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没法处理事务，但还没死呢，所以不用代下旨意。

    要是郭荣真死了，这旨意也就他们三个人知道。

    范质只要能说服王溥、魏仁浦，把这事瞒下来，御营司的兵力就会被限制在两万。

    除非郭荣突然好转，在病床上提到这事，不然御营司的兵力就真被范质卡住了。

    “我还活着呢！好你个范文素，你的胆子也太大了！”

    陈安是真的生气了。

    殿前司那可是身经百战的厉害部队，兵力大概五万左右。

    侍卫亲军司呢，分步兵司和马军司，加起来一共有八万兵马，是数量最多的。

    御营司发展得最晚，原来只有一万五千人。

    这次北征，郭荣把舒元调到御营司，加上他的旧部和投降的士兵，扩充到了两万。

    御营司潜力是大，可现在的战斗力比不上跟着郭威起家的侍卫亲军司，更比不上郭荣改革军制、召集天下壮士训练出来的殿前司。

    实力本来就差一些，兵力又差这么多，他这个军方第一人，不成笑话了？

    范质这一招要是成功了，一开始就得输一半。

    其实郭荣的安排挺好的，按照他的计划，御营司最后的编制会比殿前司多五千兵马，但还是比不上侍卫亲军司，形成了一个巧妙的平衡。

    但范质明显不想要这个平衡。

    当然范质这个决定不是一开始就有的，是赵匡胤加入后，他觉得自己的威风已经能影响到大周的文武官员，连赵匡胤这样的人都愿意为他效力，这才得意忘形了……

    为了感谢赵匡胤帮他除掉王着这个麻烦，范质胆大包天，玩起了郭荣的文字游戏。

    陈安想起范质在历史上被赵家兄弟耍得团团转的事，摇摇头说：“真可笑，一只天真的兔子，居然跟老虎商量怎么分皮。”

    想到汴京现在的情况，原本的嘲笑也变成了几分感慨。

    郭荣还没死呢，汴京就已经乱成这样了。

    他想尽办法维持平衡，就想求得一个安稳，让符皇后能稳住局面，把郭宗训培养成才亲政。

    结果还没到半个月，平衡的办法就被各方为了利益给算计得七零八落。

    范质的野心一下子变大了……

    王溥也有了别的心思……

    王溥是个明白人儿，范质拉拢了赵匡胤，组成了一个可怕的党派联盟。

    范质脾气急，性格烈，听不进去别人反对的意见。

    要是真让他如愿以偿，掌控朝堂，那就没别人说话的份儿了。

    反过来，范质要是倒了，王溥很有可能更进一步，接替他当首相。

    陈安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突然睁开眼睛，下定了决心，安抚王溥。

    比起范质那愚蠢的野心，王溥更清楚自己要啥。

    范质看重权力，王溥看重名声，只要给王溥博得名声的机会，他对权力反倒没那么在乎。

    现在朝堂这乱局，柴荣知道，他确实需要王溥这样厉害的帮手。

    既然知道了范质的打算，接下来的棋就好下了。

    王溥站在自己这边，魏仁浦站在公道这边，也就等于站在自己这边。

    符皇后现在已经以皇后的身份管理朝政，意味着最后的决定权在她那儿。

    符皇后就算不偏向自己，也不可能向着篡改郭荣旨意的范质。

    这种局面，对将军来说最合适了。

    直接光明正大地对付范质。

    在这个关键时候，耍阴谋诡计只会让人笑话，让人不服，光明正大地打一场，才是最好的办法，光明正大地赢了，才能让朝堂和天下人服气。

    先解决范质，再对付赵匡胤。

    符皇后特别聪明，面对朝堂上的勾心斗角，面对相权太大导致皇权渐渐衰落的局面。

    符皇后也觉得特别累。

    但她不能倒下，有丈夫的托付，还有自己六岁的儿子，都得咬牙坚持。

    在别人面前符皇后不敢有一点松懈，但在自己丈夫面前，眼泪还是忍不住流下来。

    “别哭别哭！”

    符皇后惊讶地抬起头，看着床榻上勉强挤出笑容的丈夫，惊愕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陈安假装虚弱地笑着说：“别出声，我就想看看，这朝堂上，还有多少跳梁小丑。”

    “你在坚持几日，我自有安排。”

    就这样，符皇后每天晚上都会把朝堂上的事情详细地跟郭荣说，那天正好是议政厅提议让李昉担任蓟州刺史。

    也是陈安装病不能处理政务，符皇后掌握的皇权和范质为首的议政厅的相权冲突最厉害的一次。

    符皇后觉得应该按照旧制，让武将担任这个刺史。

    但范质、王溥、魏仁浦都认为蓟州情况特殊，让文官来当这个刺史，更方便管理被契丹统治多年的百姓。

    符皇后虽然掌握着皇权，可没啥威慑力，说起口才，哪能是范质、王溥、魏仁浦这三个人的对手啊。

    最后还是符皇后妥协了。

    陈安听符皇后说起这事儿，隐隐觉得情况超出了自己的预想。

    自己给范质、王溥、魏仁浦三人调兵的权力，是为了制衡武将，让文臣和武将达到平衡。

    可不是为了给皇权找麻烦，影响皇权的呀……

    自己还活着呢，以范质为首的相权就开始挑衅皇权啦？

    历史上范质和赵匡胤早就偷偷勾结了，不过他们俩大胆为自己谋好处，还是耐着性子等到郭荣死了。

    但现在不一样了，范质本来也打算等郭荣死了再行动。

    可符皇后的能力，远远超出了范质的预料。

    范质心里明白，能力很强的符皇后要是得到百官的支持，那他这个宰相说话可就没那么管用了。

    范质有赵匡胤全力支持，野心变大了，胆子也肥了，动作也越来越大。

    作为后来人陈安知道此时范质已经得到了赵匡胤的支援。

    陈安回想着前世郭荣安排王着的事情。郭荣自然知道王着此人小事胡涂，大事不糊涂。

    安排他任相只有一个目的，牵制相权。

    古往今来皇权与相权之间，都是此消彼长的。

    皇权强则相权弱，相权强则皇权弱。

    为了避免重蹈武将祸乱的覆辙，他提升了相权，但不允许相权威胁皇权。

    范质、王溥、魏仁浦三人关系密切，相互共事多年，很容易形成联手的局面。提拔王着这个七品官就敢硬怼当朝首相的人物，安排他入相，能够很好地拖相权后腿。

    谁敢过激，王着保管“据理力争”，站在皇权这边。

    王着这类潜邸之臣最是忠心的。

    结果他直接出局了。

    从来没有一裸奔之人任职宰相的。让个裸奔之人当宰相，还不给天下人笑话死。

    即便是现在的柴荣，也不可能让王着入相。

    陈安眼中闪过浓烈杀机。

    自己布下的平衡，相权这一块是给打破了。

    还不知道其他方面具体情况如何！

    陈安闭目沉思。

    只是相权平衡打破，他并不怎么在意。宰相不是当初的丞相，权力受到的很大的压制，可以挽救的回来。

    清洗一波对大周确实存在一定的伤害，却也不至于伤筋动骨。

    军方就不一样了。

    往前四十年，一直都是军方的天下。

    大周军方势力盘根交错李重进、张永德、赵弘殷赵匡胤父子都是老一辈的核心人物，即便是后起的罗幼度，身旁也聚集了一群人，甚至连高家都与之交好，归入其下了。

    军方一旦出现异常，那就不是三言两语能解决的。

    轻则伤筋动骨，重则直接造成分裂。

    当前的汴京，手中掌兵的唯有两人：赵匡胤、韩通。

    韩通的情况，郭荣有一定了解的，他属于破格提拔上来的将官，在侍卫亲军司待的不长，能够稳当的压住那一众骄兵悍将已经很不容易了，哪有能耐争权。

    而且郭荣对于韩通的品行有一定了解的，韩通就不是那块料。

    唯有赵匡胤有这个资格争。

    就好比曹操会防着司马懿，不会去防备典韦、许褚一样。

    这两货就不具备造反的能力跟脑子……

    赵匡胤八成是利用赵家的人脉，趁着韩通未能完全掌握侍卫亲军司的时候，做了一些小动作。

    联想韩通对赵匡胤的态度，郭荣凭借对麾下诸人的了解，竟将是非对错猜得七七八八。

    若不是郭荣英年早逝，十个赵匡胤未必能从郭荣手中玩出花来。

    不过这时，陈安知道赵匡胤跟范质联合了。

    只要军方不乱，一切都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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