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黎明前的那段时间。

    赵匡胤、王审琦、罗彦瓌三个人趴在地上，瞅着前面的军营。

    看到防守严密的军营，赵匡胤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还抓了一把土。

    罗彦瓌说：“东南方向好像能攻进去。”

    王审琦皱着眉头说：“这怕是个陷阱，故意露出来的吧。”

    赵匡胤想了一会儿，说：“我要去北汉，你们跟我不？”

    罗彦瓌毫不犹豫地说：“末将死心塌地追随殿帅。”

    王审琦说：“一起呗！”

    赵匡胤点头说：“好，咱们等会儿往南走，假装要去投靠江南。到宋州附近，再往西横着插过去，沿着嵩山往北。路上可能会碰到侍卫亲军司的阻拦，尽量跟着我。要是走散了，就在北汉碰头。”

    罗彦瓌惊讶地说：“为啥要绕这么一圈？”

    赵匡胤咬着牙说：“凭我对符彦卿的了解，他肯定在西边汴水安排了水军，黄河的浮桥也不会留给咱们，别浪费时间了。韩通本事是有，可威望不够，做不到像符彦卿那样指挥自如。没那么快安排好南边的包围圈，往南走是唯一的活路……”

    黎明慢慢来了，漫长又混乱的黑夜，总算过去了。

    赵匡胤吆喝着，催着士兵加快赶路。

    这大军在外面，啥情况都不清楚，对错好坏都是赵匡胤一个人说了算。

    他说要去清除皇帝身边的坏人。

    大军就跟着动了。

    接着又改口说汴京出了变故，以范质为首的宰相，靠着城里的殿前司打败了韩通，符彦卿带着水军南下，支援汴京。只要他们打败水军，胜利就在眼前。

    殿前司的人自然没啥怨言地跟着往回走……

    一直到了陈桥驿。

    陈桥驿一开始就是个小村子，因为村里有座年久失修的小桥，让来来往往的人很不方便。

    村里有个姓陈的有钱人捐资修好了，所以就叫陈桥。

    大周在这儿建了个很大的驿站，也改叫陈桥驿。

    这会儿陈桥驿到处都是侍卫亲军司的士兵，他们甚至在阵前搭了鹿角……

    赵匡胤冲锋陷阵的本事，天下没几个人能比，鹿角能很好地限制他突围破阵的能力。

    急促的马蹄声跟着响起来，在他们身后三支骑兵队以半包围的架势，配合侍卫亲军司准备把他们围住。

    所有士兵一起大喊：“赵匡胤勾结宰相范质叛国，只杀头头，其他人投降就没事。”

    好几万士兵一起喊，声音震天地。

    殿前司的士兵听到这么喊，都吓得不行，明明是出来平定叛乱的，怎么就成乱贼了。

    不过他们还是比较相信自己的长官。

    赵匡胤在殿前司的威信还是很高的。

    可随着张永德、石守信、韩重赟这三个人带着十几个人走出来。

    殿前司的士兵们看到这熟悉的三个人，全都乱了套。

    张永德在殿前司的威望可不比赵匡胤低，石守信也是殿前司的重要人物之一，韩重赟稍微差一点，但也是殿前司的大将。

    他们三个人带着几个人，出现在两军阵前，殿前司的士兵马上就犹豫了。

    赵匡胤看着面前的老上司，又看看身边的王审琦，苦笑了一下。

    按正常情况，赵匡胤是完全有时间冲出去的。

    要在短时间内布置十五里的防线，韩通做不到。

    符彦卿就算再聪明，也不可能准确猜到自己要从哪儿突围。

    唯一的解释，有人把突围的方向泄露了，对方就没把兵力散开，而是在自己精心选的突围路上，设了个更小的包围圈。

    王审琦带着几分愧疚转过头去。

    “二哥，咱俩可是平民时候的交情啊！”

    赵匡胤本来对自己很有信心，觉得至少自己的核心力量还在，没想到被当头一棒。

    自己最信任的兄弟，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候，出卖了自己。

    连最信任的人都靠不住，自己还能相信谁？

    为啥会这样？

    赵匡胤想不明白。

    王审琦张了张嘴，说：“你不该一次又一次对殿帅动手的！”

    赵匡胤不说话了，就张永德对他的恩情，这方面他自己心里也清楚，没法辩解。

    看着越来越近的张永德、石守信、韩重赟三人，大喊道：“相信我的兄弟，跟我突围。”

    他不能等张永德、石守信、韩重赟过来劝降，一旦他们开口，情况就更糟糕了。

    他不管不顾，直接朝着西边冲过去。

    罗彦瓌、刘守忠几个人没有一点犹豫，跟在他后面。

    大概两千左右的士兵也毫不犹豫地冲出来，然后零零散散又有一千多人跟着。

    剩下的一万七八千人，最后选择放下武器。

    赵匡胤回头看了一眼，看到还有三千多人愿意跟着自己拼命，眼睛有点红，心里想：“要是能活下来，绝对不会辜负这些兄弟。”

    罗彦瓌突然大喊：“殿帅小心！”

    赵匡胤警惕地往前看，张琼带领的龙卫军每个人都拿着骑弩，把目标对准了他……

    张琼大喊：“射！”

    弓弦响起来。

    赵匡胤身后还有三千兵，还有不少勇猛的将领。

    但是所有的弩箭瞄准的都是赵匡胤……

    上千支弩箭飞过来，就像一群蝗虫迎面扑来……

    赵匡胤虽然武艺高强，面对这么不讲道理的射击，只能让坐下的宝马抬起前蹄，替自己挡下了大部分的弩箭。

    战马肚子中了一百多箭。

    弩箭太密集了，战马挡不住的手脚，赵匡胤还是中了二十多箭。

    弩箭强大的力量，把前蹄抬起的战马直接射得往后翻，把马背上的赵匡胤重重地压在下面。

    各种力量加在一起，赵匡胤胸口就像被大石头砸了一样，昏过去了……

    迷迷糊糊中，赵匡胤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

    这是哪儿？

    哦！

    陈桥驿！

    弩箭的目标不是罗彦瓌、杨光义，但他们发疯一样想去救赵匡胤，也被弩箭波及，一声不吭地倒在地上。

    刘守忠看了看四周，惨笑着说：“殿帅，我来陪你！”

    他拿刀抹了自己的脖子。

    跟在后面的殿前司士兵，麻木茫然地看着这一切……

    战无不胜的赵都虞候就这么死了？

    现在的赵匡胤是殿帅，是殿前都点检，但在这些士兵心里，他们的上司是那个在淮南之战威风凛凛，能在万军之中单枪匹马斩杀敌将的大英雄……

    张永德、石守信、韩重赟，还有赶来的韩令坤、高怀德，这时候表情都很复杂。

    转移到皇城外的陈安，得到了赵匡胤阵亡的消息，死在了骑弩的齐射之下。

    随着赵匡胤的尸体被运过来，随着韩通的侍卫亲军司步军以及韩令坤、高怀德、张琼、党进的骑军一起进城，把皇城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时候。

    面对张永德、石守信、韩重赟的呼喊，皇城里的殿前司再也撑不住了，宫门打开了！

    陈安没有下令进城，而是下令说：“步帅，你负责维持城里的秩序，告诉天下，乱贼已经被杀了，让大家安心，还要抓捕叛贼的家人。马帅，你和高怀德、张琼、党进各自带着兵马进城，清理不服的人，约束部下，谁敢趁乱捣乱，直接杀了……”

    随着他的命令，两拨人有的进皇城，有的去安抚百姓，抓捕叛贼。

    随着混乱渐渐平息，文武大臣也慢慢出现了。

    他们很多人现在都还迷糊着呢，只是听说了个大概，甚至连对错都没搞清楚。

    唯一知道的就是赵匡胤死了。

    走进皇宫，到处都是浓浓的血腥味，一片狼藉。

    被困在皇城里的士兵，看到情况这么糟糕，悲观之下有的精神不正常了，露出了野兽的本性，有的开始乱杀人，有的甚至对宫里的宫女动手，把她们给玷污了。

    个别地方还着了火，至于地上乱七八糟，损坏的东西那就更多了。

    陈安看着一肚子火，下令说：“所有参与动乱的，一个都别留。”

    他脚下加快了速度。

    来到文德殿外，陈安首先看到的居然是范质的尸体。

    文德殿下面的台阶上，范质的脑袋磕在台阶上，应该是自己撞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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