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带着陆臻与冯若兮二人，安安静静地等在亭外。

    风轻轻地吹着。

    美人作画，本身就是一副极美的画。

    陆臻看的痴迷。

    大约一刻钟，也或许更久，皇后娘娘终于停了笔，她抬起头，看到陆臻与冯若兮，像是不知道她们已经到了，微微诧异。

    陆臻也在这时看清了皇后的面容，她的眼睛是平和而温柔的，或许还带着一些慈悲，但在那最深的地方，也有锐利。

    “你们来了。”皇后娘娘像是对待晚辈一样亲切的口吻，自然地招呼二人。

    二人走进，同时躬身行礼：“臣女，民女，见过皇后娘娘，娘娘万福。”

    皇后娘娘的视线始终停留在陆臻的身上，她显然没料到，坊间盛传的西洋商人，竟然是这样年轻的女子。

    “平身。”皇后娘娘说道。

    嬷嬷小碎步上前，走到皇后娘娘面前，解下她的袖带，解了袖带，宽大的袖袍垂落。

    宫女端着水盆走进，皇后娘娘双手放进水盆里，搓洗指尖沾染的墨渍。

    洗好手，一旁的嬷嬷早已拿着丝帕候着。

    “你们看这幅画如何？”皇后娘娘一边擦手，一边问道。

    暗石重墨，突出了山峦的巍峨高耸，细致的笔触又渲染了山水树木苍翠欲滴的自然景色。

    陆臻仔细欣赏画作，好在，皇后娘娘的山水画画得很好，她不需要刻意恭维。

    “笔墨线条生动流畅，画面空灵深远，笔意入纸，厚重大气，笔法苍劲有力，意境追求宁静致远，自在云天，皇后娘娘的画，顶顶好。”

    陆臻恭敬地说道。

    “你懂画？”皇后娘娘显然十分惊异：“西洋人竟然对我们大乾朝的画也懂得如此深刻。

    “民女极喜欢中原文化。”陆臻道。

    皇后娘娘点点头，看着陆臻的面容道：“西洋女子的样貌，确实与我们大乾朝的女子有所不同，你的货品，在宫中也颇受欢迎，不少娘娘都极喜欢。”

    “你们坐下回话吧，本宫招你们来，只是好奇，想见见你们。”皇后娘娘看着陆臻姣好的面容，又问道：“本宫听说，悦容胭脂铺招了不少女工？”

    冯若兮站起身行礼回话：“回娘娘，是。”

    “别紧张，坐下吧。”皇后娘娘视线转向冯若兮：“你是长宁侯府家的千金吧？”

    “臣女冯若兮。”冯若兮忙道。

    “嗯。”皇后点点头：“很不错。”

    “本宫曾随祖父漂洋过海远赴海外，在遥远的西方，的确住着与我们外貌完全不同的人，他们的头发是金色的，皮肤很白，人很高，那里的确也有着本宫闻所未闻的西洋货。”

    皇后娘娘的话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问道：“陆小姐的外貌与大乾朝的女子的确有所不同，不过，也不像本宫曾经看到过的西洋人。”

    冯若兮紧张的捏紧了拳头，整个后背汗毛竖立。

    她可太清楚，陆姐姐哪里是什么西洋人。

    完了完了，要完了。

    冯若兮满脑子都是完了完了完了……

    陆臻却异常平静，平静到仿佛皇后娘娘质疑的人根本不是她。

    “娘娘，民女的母亲的确是西洋人，不过，父亲却是中原人，此次回到中原，一方面是为了做生意，另外一方面，却是为了寻找我的生生父亲。”

    陆臻极黑的眼眸满是真诚。

    长着这样一双澄澈如孩童的眼眸，必定是诚恳而可靠的。

    皇后娘娘看了一会儿，没有看出任何破绽，对方目光坦然，眼眸清澄，终于点点头：“需要本宫帮忙找找吗？”

    “不敢劳烦娘娘。”陆臻忙道。

    皇后娘娘侧头看向画作上巍峨的群山，突然说道：“陆臻。”

    “民女在。”陆臻忙回道。

    “现在的西洋是什么模样？”皇后娘娘问道。

    陆臻有点懵。

    这个问题实在不是可以随便瞎掰的，因为这位皇后娘娘，是真的去过西洋。

    “小1。”

    陆臻疯狂呼叫小1.

    【宿主，大乾朝对应的国家大约是明朝时期，在政治上，欧洲各国正处于从中世纪封建制度向近代国家转变的过程中。例如，西班牙和葡萄牙开始进行大规模的海外探索和殖民，荷兰则在十六世纪末成为海上强国，被称为海上马车夫】

    【经济上，随着新航路的开辟和殖民活动的增加，欧洲的经济开始全球化，商业和贸易迅速发展。】

    【社会结构上，随着城市化的加速和商业的繁荣，社会阶层开始分化，新型的商人阶层和城市中产阶级逐渐崛起】

    【军事上，火器的使用日益普遍，改变了战争的方式】

    【科技和文化上，文艺复兴运动在意大利和一些国家兴起，推动了人文主义和科学的发展。】

    陆臻的脑海中迅速出现了一行行的字幕。

    皇后娘娘见陆臻没回答，转头看向她。

    陆臻回道：“那里高楼林立，女子与男子一样也能读书识字学文化，不是三从四德这样的文化，而是真正的策论，史书。那里的经济发达，贸易兴起，还有军事强大，火器使用普遍。”

    皇后娘娘眼中刚浮现的怀疑在这一刻尽数散去。

    如果不是亲眼看过，没有人会相信，这样一个匪夷所思的世界，真的存在。

    陆臻是西洋人。

    皇后娘娘确信。

    而正因为她看过那样的世界，她知道世界之外的世界，于是，她便也变得贪心。

    她是皇后，但她不愿只做打理后宫的皇后，如果有可能，她也希望这世上的女子，不再只读女戒，不再只知道三从四德。

    她希望这世上的女子，也能有自己的出路，而不再只能听从，服从。

    不再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如果没有看到过世界之外的世界，这好像也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潦草地过完一生，不知道悲哀地过完悲哀的一生。

    但知道了这世上的千百种可能性，于是，她便不再满足于此了。

    只是，她即便贵为皇后，但是要抵抗一直以来的习俗与封建，她的力量太渺小了。

    自从坐上一国之后的位置，她的每一步都异常艰难。

    单单是女子从商，她便努力了很久。

    宫中的女官也逐渐增多，只是，陛下还是不愿意女官去往前朝。

    原本，她的接下来的计划是，创办女学，真正意义上的，如同男子那样的学堂，而她这些年培养出来的女官，便是未来女学的老师。

    一切都很难，但好在，陛下是英明的陛下，他勤政爱民，英明睿智，她的很多看似不可思议的提议，陛下也会应允。

    办女学之前，悦容胭脂铺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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