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春红嘴动了动，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少说少错。

    也不是她的孩子，说多了也让人家觉得烦。

    “赶紧回去吧，这个点没人来市场了啊。”再次叮嘱，转身就走。

    林道西收好盆，林路北已经用力将车往外面推了。

    “怎么没跟大姨打声招呼呢。”林道西轻声问着。

    林路北正处在想说话又抹不开面子阶段。

    小孩子就是，谁对他好，他马上感激。

    谁对他不好，马上恨。

    单箭头生物。

    “你觉得大姨是个什么样的人？”林道西帮着弟弟推车。

    “什么样的人，爱管闲事的人呗。”林路北说。

    对唐春红的印象，并不是很好。

    从他们算计母亲，到母亲出事后，整个唐家给他的印象就是……这不是亲人之间该有的感情。

    这更像是陌生人。

    “你不喜欢她。”林道西说。

    “你喜欢她吗？她抓着你，把你往姥姥家拽……”林路北永远记得那个画面。

    就因为他们是孩子，说了要走，大人不愿意让他们走就要把他们拽回去！

    “亲人之间不是这样的。姥爷姥姥活着的时候，也不是这样的，他们让我觉得陌生，比邻居还要陌生……”林路北说着心中感受。

    林道西垂着视线，认真品了品弟弟说的这几句话。

    “家里就剩我们俩，虽然我是姐姐，可你也长大有担当了，我觉得我心里怎么想也该和你说，你来听听是不是这个道理，觉得我说得不对也可以反驳。”

    从桥下推车上坡，很快就是平路。

    林路北骑着车，费力蹬着。

    这种倒骑驴，可没有自行车骑着舒服。

    车上的林道西见弟弟的帽檐动了动，眼见要把眼睛遮住了，她伸出手替着往上推推。

    她说：“大姨对我们其实也没有责任，我们是妈妈的孩子，虽然妈妈是她妹妹，但姥姥活着的情况下也没有姐姐养妹妹孩子的义务，是不是这样？”

    林路北继续卖力蹬。

    不说话。

    但是心中的怨气，减少了很多。

    这样说的话……这个问题他还得重新想。

    “姥姥把妈过继了出去，当时也是为了让妈能活下来，妈这么多年同她的亲兄弟姐妹都没见过，就没办法培养感情，换成我们家，说突然跑出来一个你的亲妹妹，你能马上跟她好的和一个人似的吗？我想你还是会同我关系更好，因为我们俩一起长大，有长达十多年的交情。”

    “你总有理！”林路北心口的怨气，消失了。

    “我只是讲逻辑，亲情里又不能完全依靠逻辑，比如说大姨……我也恨过她，又觉得她对我们比其他人都好。”

    换成是她，别人能不能活下去，能不能活得有质量，她才不会管！

    林路北解开心结，呲牙：“你像妈呗，怕我学坏了。”

    他姐就是个操心命！

    啥事都操心！

    “姐，我也不是不讲理，我不是恨所有姓唐的，而是恨……那个人。他当时骂了我……”

    唐春江曾经骂过林路北一句小b崽子，而恰巧唐娟出事的那天晚上，那个死掉的人，也曾经骂过一样的话！

    现在想起这句话，林路北血管里的血液还会结冰。

    他轻轻咬着后槽牙：“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一听见他骂我那句话，我就有一种冲动……”

    “不是你的错。”

    ……

    沟里。

    林道西和林路北把糖块搬到西屋。

    放在仓房的话，温度有点太冷了。

    炕上落了些灰，还保持着林道西之前住过的样子。

    只是这屋子里，再也没有热乎气了，没有欢声笑语。

    以前，她妈总会走过来看看她，看看她睡得好不好，怕她着凉。

    现在。

    “我去煮点饭。”林路北张罗着。

    折腾到家也挺晚了，累得一动不想动，林路北就想着也别过什么节了，家里就两个人还过什么节呢，对付吃一口吧。

    吃粥最简单。

    锅里倒进去水，大米一撒等着吃就行了。

    “明天买把锁头，平时西屋就锁着。”林道西说着。

    他们俩总出门，东西还是锁上比较安全。

    大妈是能帮他们看着，万一大妈要串个门什么的呢。

    姐弟俩说着话呢，大妈手上端着三个盘子跟表演杂技似的就进来了。

    “洗洗手赶紧把饭吃了……”

    她在上屋也盯了挺久，干等这两个孩子也不回来，她就去小卖店买了瓶酱酒。

    主要就是想出去跟别人聊聊天。

    回来见下屋灯亮了，捡自家下午吃剩的菜，挑了挑。

    “小北，放桌。”

    林路北听话，马上就动。

    “大妈，我们天天吃你的，这样不好。”

    “也没天天吃，以后我就不管了，这不元旦过节嘛，新一年的开头怎么样都得开好了。”

    林路北上炕，林道西坐在炕边，大妈也没着急走。

    她好打听，就东问问西问问。

    “这是上海的糖吗，你大姐他们吃觉得好吃，还让我买点。”大妈说。

    林道西今儿走之前给她抓了一大把，她连吃了好几块呢。

    孩子们回来，她又给孙男娣女们分了分，孩子们都说好吃，这不也是想从小西手里再买点。

    “不是上海的糖，广州生产的糖，但准确的说这不是广州糖，里面有安徽、广西还有好多地方的品牌……”林道西解释。

    这糖具体算哪里，她也说不清。

    上海奶糖的名头响叫得亮，她只能叫这糖是上海糖。

    大妈也搞不清楚这里面的关系，杨扬手。

    越说越糊涂了。

    “不管哪的糖吧，你给我秤点，就按你的卖价……”大妈咬咬牙。

    其实糖块能卖到六块五一斤，她觉得这已经是暴利了！

    没吃过猪肉她也见过猪跑啊，全钢城就没这么贵的价儿！

    看在孩子们可怜的份儿上……

    算了算了，就二斤糖，消费得起。

    回头她买点便宜的糖块掺进去，省得把孩子们的嘴都吃叼了。

    作为长辈，她是既希望孩子们可以吃点好糖最好能吃出来点见识，这上海奶糖就算见识了！

    出去吹牛逼，不管真的假的，吃过上海的东西了是吧！

    但又因为勤俭持家，13块钱花出去，觉得祖上八辈子摞在一起都没她败家！

    “我去给你装点……”林道西动腿。

    “我去吧，我吃完了！”林路北见他姐碗里还有半碗饭呢，准备抢着干活。

    林道西交代：“多抓点。”

    “知道了。”

    大妈从兜里掏出来钱，分角都有，一毛一分数清楚，查了两遍才给林道西。

    林道西笑：“大妈，这糖就当我送你了。”

    大妈听了这话可没高兴，拉着脸：“今儿送我点，明儿送他点，你这生意还做不做了？甭玩那客套的，这饭我也不是天天给你送，没什么不好意思吃的，再说送的都是剩饭剩菜。”

    她是舍不得钱，但她也不喜欢占小孩便宜。

    还占俩孩子的便宜，她怕晚上做噩梦。

    天天给孩子带饭带菜，那她也做不到，所以她都事先说好。

    “那我收了？”林道西看看桌上的钱，推回去一块：“这些就行。”

    大妈也很敞亮把票子都收起来。

    “回头我给你往村里推销推销……”

    林道西一脸笑容点了点头。

    但她晓得，这糖在村里恐怕是……卖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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