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朱没有料到他竟会趁机占自己便宜,也没有料到那双枯瘦的手竟然拥有那么大的力量,她冷声开口:“傅渊,放手!”
他却变本加厉地把头埋入她的颈间,灼热的呼吸落到她的皮肤上,一下比一下粗重,不知为何,她竟然全然使不上力。对方分明只是个凡人,她怎会……眸中杀意一浓,还未出言警告,他竟似读出了她心中所想,声调极缓:“你想杀了我吧?”
她的身子在他怀中一颤,他阖目浅笑:“先别着急,此刻还不能让你如愿。”说罢,后退两步,单薄的身子没有立稳,在风中晃了晃。
沉朱站着没动,冷冷地看着他。眼前的这个人究竟是敌是友?他带她来这里又是何目的?
他稳下脚步之后,却当方才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丢下她继续前行:“你不是想见长生大人吗,我带你去见他。”
不知从何时开始,身边有乱萤飞舞,点点幽光如同引路的灯火,穿过衣袖,朝前方飘去。
此等光景,恍惚不似人间。
走到林子的尽头,沉朱不由得为眼前的景象惊在原地。
浮云不知何时已经移开,一轮冷月之下,赫然是一片宽广的水域。
湖面如镜,倒映着天上月。虽是望日,却月色晦暗,孕育着某种不祥。
“这里可是长生教的圣地,方才所走的那条路,也唯在望日才会畅通,望日一过,再想再见到这座月湖,可就难了。”
整句话漏洞百出,沉朱捡了个问题问他:“长生教的圣地,你如何得知具体方位?”
他道:“那日,我想寻个自我了结的地方,跟着流萤走,不小心误入此境。”在沉朱为这个答案沉默的功夫,他掩袖轻笑,“你方才又相信了吧。”
沉朱神色一窘,拧紧眉头道:“傅渊,你到底哪一句话是真的,哪一句话是假的?”
他不置可否地笑笑,语气恢复了正经:“那日我看到了。”
沉朱蹙眉:“看到了什么?”
他伸出手,指向遥远的对面,目色如夜色般漆黑迷离:“就在那里,我看到了一个戴面具的人。湖面上突然起了雾,就像现在这样……”
沉朱顺着他的手所指的方向望去,仿佛是他这句话起了作用,原本什么都没有的湖面上,竟然缓缓有白色的雾气聚拢,对岸的景色渐渐变得模糊不清,她心头一动,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男子的声音依然清晰地响在耳边:“在雾气中,我看到了那个人,身穿白衣,戴一个木雕的面具,长发随风而浮,男女莫辨……”
沉朱被他的声音摄去了心魂,自缭绕的雾气中,仿佛真的看到一个白衣的幻影,衣袂翻飞,如影似魅。
“他突然朝我飘来,你猜,他到底有没有脚?”
随着他的描述,雾气中的那个幻影也开始移动,在水上飘然而行,墨发与夜色融为一体,白色的衣袂却漫飞如云。
不知是他的描述太形象还是如何,此刻,沉朱竟仿若身临其境。
等等……她突然惊醒。那个并非幻影,那毫无疑问是一个穿白衣带面具的人!
她惊呼一声:“那是……长生教主!”
再看身畔的傅渊,竟是一副呆滞表情,眼神空洞,显是已受困幻境。
那个白衣的影子极迅速地穿行在水雾间,转瞬就要来到近前,沉朱挥动右手,刀光一闪,就将迎面扑来的白衣人脸上的面具劈成两半。
面具滑下,露出一张木然而惨白的脸。
沉朱一惊,堪堪收住了往对方颈间划过去的刀,徒手拽住那白衣人,将其拽落地上。
那是一个女人,一个已经死了的女人。
这个女人她几日前还见过,正是那日受蛊虫控制的柳青青。可是,在地下遇到她时,她姑且还算是活着,此刻竟已只剩一具躯壳。
将柳青青的尸身放下之后,沉朱未做任何停留,立刻踏水朝湖的中心而去。操控这具尸体的人定然还躲在暗处,那个人就是她要找的人。刀光破开半空雾泽,湖上却空无一人。
“是谁在装神弄鬼?出来!”沉朱手握短刀,朝虚空喊话。
“费尽周折引我来此的就是你吧,不要故弄玄虚,堂堂正正地前来见我!”
“怎么了,怕了?躲在暗处算什么好汉!”
一连喊了几嗓子,都没有任何人回应,沉朱不甘心地在空中挥刀,激起湖水数丈高。湖水落下,如同下了一场雨。
片刻后,她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回到岸边,发现傅渊神情呆滞地跪坐在地,修长的手正在一下一下地抚摸那名女子的长发。
她走到他身侧,安慰他:“死者已矣,节哀。”
傅渊不发一语,长发遮了他的半张脸,让她看不清他的神情。
毕竟是爱过的女人,他为她难过一下也正常。沉朱立在那里,安静地等着他缓过来,可是时间一寸寸过去,他全无动静,她终于忍不住:“柳姑娘尸骨已寒,魂魄应当已入冥府,还是尽快把她的遗体安葬吧。”
见他仍旧没动静,沉朱只好蹲下身子,欲替他合上那姑娘的双目。结果,手还未触到那张脸,已故女子的尸身却忽然坐起,两只空洞的眼睛再一次泛起幽红的光……
沉朱单手迅速地在胸前结印,在那女子抬手掐上傅渊脖子的同时,携灵力往她胸前拍去,口吐真言:“镇!”在以一个字封住她行动之后,又大喝道,“灭!”
红莲一般的的龙火伴随着这个字自女子身上腾起,转瞬间就将她侵吞,唤作傅渊的男子恍惚地张开手臂,想要将她抱住,却抱了个空。
女子的尸体,在龙火中化为一缕烟尘消散,而那个施术的少女,额间也有红莲一般火焰,缓缓勾勒出一朵惊世骇俗的花来。
傅渊望着她额间的印记,眼中一抹冷光掠过,只一瞬,他就换上一副惊慌失措的表情,张口结舌道:“你……”
望着面前男子眼中的震惊之色,沉朱略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她今日非但在他面前动用了神力,还不小心将神印给逼了出来,这下该如何收场。
正朝他伸出手,预备把他的记忆给抹了,却见他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她默了默。她的模样,有这么可怕吗。
在她无知无觉之中,盘桓在圣湖上空的雾气已经散尽,月光下的水域安静得近乎可怖,仿佛随时会有什么东西破湖而出一般……
与此同时。
日月盟的人正在牢室之中审讯犯人。从两个长生教徒落网至今,已经过去了将近七个时辰。既怕用刑轻了没有效果,又怕用刑太重对方受不住,还要时刻防备他们自尽,委实耗神耗力。
各种刑罚轮番上阵,两个长生教徒却仍在死扛,也曾试图探他们的记忆,可对方似乎修习了某种秘术,在以灵识注入他们的灵台时,对方体内却有股力量反过来侵吞自己,此举也只得作罢。
日月盟的用刑已经十分小心,却还是折磨死了一个人。负责刑讯的弟子正不知如何是好,就听一直在旁边观摩的慕清让开口:“能不能让在下来试试。”
那名弟子自然道好。慕清让悠然地行过来,在被钉在十字桩上的男子面前站定。
这百余年来,他一直代替云游在外的无虚师叔打理剑阁,有时为了争夺一把好剑,找到藏剑之处,免不了要使些手段,如何逼一个不愿开口说话的人开口,自然也是一个好的剑阁主人必备的修养。
他抚着衣袖,问对方:“嘴这么严,至于吗。”抬眸看他,“知道长溟剑派对付死不开口的人,第一件事会做什么吗?”
说着,目光落到他的胯间,别有深意地停了停。
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男子为他的目光一阵恶寒,就见清颜俊貌的男子勾起唇角,眼神清清明明:“嗯,若是男的,就先割了再说。”
半个时辰过后,那名男子缓缓开口:“长生大人正在练一种古老的秘术,需要一百只精纯的灵魄,我等替大人搜集灵魄,大人则许我等以长生,虽然这件事花了好多年,不过,就在半个月前,灵魄终于集够一百……”睁着血红的眼,“七月望日子时,术阵可成,如今,子时已过,谁也阻止不了长生大人了,哈哈,哈哈哈……”
凄厉的笑声回荡在牢室之中,让慕清让浑身的血都冷了下来。
他听罢,也不顾男子身上的血污,就握住他的肩头:“术阵设在何处,快说!”
此时的他,已不复方才用刑时的云淡风轻。
然而,那人却在说完这番话后立刻气绝身亡。染血的眼珠子就那样瞪着他,死不瞑目。
需要百只精纯的灵魄才能完成的古老秘术,七月望日子时完成的术阵……
慕清让心中“咯噔”一声,忽然觉得手脚冰凉,忙对旁边的日月盟弟子道:“速速拿此地的地图过来!”
地图很快被呈上,青年的双唇抿成一条线,眉头紧蹙,他一言不发地将地图上的土地庙、慕府、风月楼等出现过龙楼花的地点连成一线,待图形闭合,他握笔的手不禁一抖:“天罗阵……”
原来,对方早就给出了暗示,只可惜,他没能早一步发现。
有人布下了天罗阵,这是要弑神啊!
“糟糕,阿朱姑娘……”他匆匆转身,却被人截断去路。
挡在他面前的人,皆神情呆滞,眼中泛着幽红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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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长生教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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