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敛眉定心，朝皇帝道：“臣妾已有三皇子，且打理着六宫事务，再抚育大皇子恐力不从心。”

    “大皇儿已经十一岁，不是两岁小儿，需要费多大的心思？”皇帝面色越发平静地道：“六宫之事不是有良妃和莲昭仪襄助么？”

    六宫之事！皇后一听简直想咬自己的舌头——怎么能提这个……她只觉被皇帝耍弄了，若她再不同意，皇帝会削她的权柄。以便给她更多的心力来抚育大皇子！

    思索良久，再无办法。皇后终于无奈强笑一声，道：“臣妾定会用心照料大皇子……”

    大皇子听闻自己交由皇后抚养，站在一边手脚瑟缩着，目色偷偷地往这边撇过来。皇后看着他只觉心里堵得慌。

    复看一眼皇帝，皇后不得不上前，一手摸着大皇子的后脑，慈爱地唤道：“瑁儿。”

    “母后……”大皇子犹豫着，而后欣喜地唤了一声。不管这个母亲会不会对他好，他好歹有了母亲了。

    “皇上，今日也真是险，若是真砸到了……”皇后叹息着，后怕地说道。她复瞥一眼江心月，道：“莲昭仪的奴才为了掏小雀就上树，差点就害了大皇儿。”

    “那个摔下来的奴才送去内务府发落。”皇帝点头，复而转首，从晴芳手里接过因受惊而哭闹的媛媛。

    “皇上——”皇后不甘心地低低唤一声，道：“莲昭仪……”奴才惹了乱子，她是管束不周，莲昭仪就不是么？

    “皇上！”江心月却突地疾走几步，在他面前跪下，道：“若不是公主任性要掏那小雀，大皇子怎会有险情！那个内监并无过错，只是受了命令才爬上树，树上积雪甚多，怎会不摔下来！”

    皇帝一听顿时被气得气血上涌，处置个奴才就能揭过此事，你怎么就偏要往自己身上揽！不，你是在往媛媛身上揽……

    “媛媛才两岁……”

    “皇上！”江心月坚持跪着，一咬下唇，狠下心道：“请皇上惩罚公主。”

    “江心月！”皇帝朝她厉喝一声，两手把媛媛抱得更紧。

    而皇帝怀里的媛媛明白娘因她而动气，且是动了大气，吓得连哭都不敢了。

    皇帝沉下脸道：“那朕就不惩治那个小内监。快回去，外头很冷不能多呆，你和媛媛的身子都受不住。”

    他复看一看愣在旁侧的皇后，道：“大皇儿的衣衫都被雪水浸湿。你先带他回凤昭宫吧。”

    皇后的面色一直阴沉着。皇帝从来都是喜爱她，信任她的，平日里莲昭仪的宠并不能及上她，每月的招幸也少。而今日皇帝确实在偏帮莲昭仪！

    那日宛修容在龙吟殿，也是因往莲昭仪身上搬弄是非，被皇帝厌恶至今。

    莲昭仪，此人越发难以对付了。瑞安公主又不知为何被皇帝溺爱到极致！皇后咬牙行了一礼，领着大皇子离去。

    皇帝抱着媛媛，也转身往启祥宫而去。

    不行，今天就这么算了的话……江心月两手扯住皇帝的锦袍，突地问道：“难道皇上想溺爱公主一辈子么？您想要一个一事无成任性妄为的公主，还是想要一个像样的女儿！”

    溺爱……皇帝终于停下了步子，再看自己怀里的媛媛，她一张小脸正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扁着嘴，两只眼珠忽闪忽闪地转着——每次她向他要求些什么，她都会做出这样的一张小脸，而每次他都会满足她。

    在这么下去，媛媛日后会愈发任性妄为。

    媛媛是公主不是皇子，她不需要去争权夺利，不需要扛起重担。他会保护她，给她指个好夫婿，他会给她安排一辈子……

    奇怪！这样的溺爱确实太过了，他是帝王，怎会这样溺爱……

    皇帝仿佛才发现了自己对公主的纵容一般。

    他再看跪在自己脚底下的江心月，不由地苦笑一声——得不到你，所以只好将喜欢给了媛媛。

    良久，他这么站着，终于妥协。他将怀里的媛媛塞给了跪着的江心月。

    他确实不希望媛媛一辈子都任性妄为。

    媛媛被塞到江心月手里，只感觉自己羊入虎口，大难临头，“哇——”地大哭起来。皇帝在前几次都想停下脚步去把她解救出来，最终还是忍住了。

    江心月的寿宴闹了这一出，只能草草地收场了。皇帝和众妃离去后，整个启祥宫的热闹散去，却只有瑞安公主在哑着嗓子哭泣。

    “公主！”江心月气极，脸色也是青白交加。

    瑞安公主皱着一张小脸，一步一步地小心地挪过去。

    江心月一手拉过她，道：“你可知做错了事要受罚？”

    受罚？瑞安公主从未受过任何惩罚，她吓得又要哭，抬眼一见江心月冷冷的面色，只好生生地将眼泪憋回去。

    今日如果没有丽妃……那样的后果江心月想都不敢想。皇长子若有什么闪失，皇后怎能放过这个机会？皇帝也会就此厌弃她。就连媛媛，皇帝还会再喜欢么？

    江心月压着火气，冷声道：“你一月之内，都不许出莜月殿的门，这是惩罚！还有你吃饭挑食，自此之后再不许以香露下饭。”

    “娘，媛媛要出宫去玩……”媛媛霎时哭了出来，侧殿的柔母妃最会玩花样了，也常常陪着她玩，以后都不能玩了么？还有香露，香露啊……

    她又哭着道：“媛媛的香露……”

    “这是惩罚！想出宫玩的话，等一个月吧。香露珍贵，哪能每顿当饭吃！你挑剔的毛病早晚要改。”江心月毫不妥协。

    “哇——娘对媛媛不好！媛媛要爹爹——”瑞安公主不依不饶，一屁股坐在地上耍赖起来。

    “你爹不会来救你的！”江心月一想到皇帝就来气，若不是一贯的溺爱，媛媛哪会成今天这副样子？她朝晴芳一抬手道：“将公主带下去。记好我的令，不准她出莜月殿的门！”

    公主半拖半就地被抱了下去，江心月仍在置气，恼怒地一掌拍在桌上道：“这一切都是皇上纵容所致！”

    “好在如今公主只有两岁，尚且不晚。”菊香在侧劝道。

    “是。日后再也不可有丝毫的纵容！”江心月沉着声道：“我不求她像淮阳公主那样，只求她将来能够自保，而不是一再任性！”

    玲珑的母亲儒弱无能，根本无力保护她，玲珑年幼时陈氏外戚横行，她们母女几次都差点性命不保。正因母亲太无能，玲珑只能独自面对陈氏和惠妃一众，她才会有那样英气的性格。而媛媛自小被皇帝保护地密不透风，不需要她自己去面对任何事，她才会事事依靠皇帝，事事任性。

    她以为她可以不守宫规，她以为皇帝可以保护她一辈子！

    江心月垂眸思忖了半晌，才道：“媛媛是公主，必须要有公主的规矩。日后你与晴芳要管束她。还有，她必须称我为母妃，称皇上为父皇。”

    “娘娘，若公主与娘娘生分了可怎么好？”

    “不会。媛媛是个聪慧的孩子，她不会不知好歹。”江心月沉声道：“我也没有办法，一句母妃，哪有一句娘好听？可我必须为她的将来着想。这是皇宫，由不得她任性，也由不得我任性。”

    连着几日过去，瑞安公主起初还哭闹，无奈江心月不肯松口。小孩子见无论如何都不会得到满足，纠缠了几日也就放弃了。

    明德十一年弹指即逝。除夕依旧大操大办，筵席之上又有两位善舞的嫔妃得了皇帝青眼，原本隆宠的傅贵人因身孕束手束脚，便有不少的新人顶了上来。与傅贵人同住的涵采女越发得帝心，晋位封赏不断。这一年的除夕，又是热闹而精彩地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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