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慎真的就此一病不起,任太医院的太医们施尽脑汁,寻医问药,也只是不见好转。
渐渐面黄肌瘦下去,时不时吐几口血,却又总是畏寒怕冷,大夏天的,也要盖两床被子,屋子里生上炭火才行。
众太医束手无策,便将希望寄托在安素身上,时不时齐齐跪到她面前,指望她能施展神术,救皇上于危难。
安素也只是焦头烂额,并无有什么办法。
她心里明镜似的,皇帝慎这模样,必是万福儿下了蛊的原因。
可她对于这蛊毒,却真是没有解。
昔目李太后活着的时候,万福儿碍着她,不敢下手,如今摆弄死了老太太,这宫中却再也没有她的对手。
她必是将郑小手留下的那只母蛊养成了自己的,才得这样随心所欲的报复害人。
然而,对于这些事,安素的心中却是迷惘了。
她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让自己在良心和冷漠之间盘旋而找不到落脚点。
她因为自己的报复心切,充当了万福儿的工具,烧死了十几个狱卒。
尽管那些人手上都沾满了别人的鲜血,可他们毕竟是鲜活的生命。安素觉得自己并没有权力就那样轻率的夺走他们的性命。
那些人临死前的惨叫声一直回响在她的脑海,让她的思绪疲惫不堪。
除了逼不得已,安素并不想伤人性命。
尤其是慎的性命。
她想她还是喜欢明月与临风的结局。
爱时爱的平平淡淡,恨时恨的轰轰烈烈,可真正有为难的时候,他们却又会合成一体,对付他们的敌人。
这也许才是爱情的真谛。
那她和慎呢?
她倒底有没有爱过这个男人呢?
安素不断的问自己的内心,却总是只有问题,而没有答案。
虽然她心中认定皇帝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的皇位和他自己。
可他毕竟是爱她的。
是她认为的世俗的爱也好,还是后来为了她,差点被利箭穿心后可能换成的用生命去爱的也好。
这个男人,虽然不是个好人,却总算是对她不错。
而她做了什么?
她却送了他一柄穿心的长剑,送了他一道可怕的催命符!
安素问过自己,自从那次利箭穿心事件之后,她的内心深处是不是曾经有过想阻止万福儿的念头?
她在自己的内心里,没有得到过答案。
如今,她坐在昏睡不醒的慎的榻前,一直觉着自己并非自己想的那般大公无私,那般恩怨分明,那般清高而不沾烟火气。
她不过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不过是个心量狭小的难养小女人!
一个恩将仇报的恶毒妇人!
然而现在,她却真的救不了他。
皇帝慎睁开双眼,黑黢黢的眼圈子让他看上去像半个死人。
”素儿,朕躺累了,想出去走走。”慎伸出干枯的手,握住安素的纤手。
安素微微一笑,召过几个强壮的太监,将他扶起来,抬到早就准备好的带轮子的椅子上,推着他来到院子里。
慎坐在椅子上,蜷缩在厚厚的羊毛毯子里,两只失神的眼睛瞅着院子里盛开的五颜六色的鲜花,嘴边露出些会心的笑容来。
“安素,砖头呢,朕怎么觉得好些时候没见他了?”慎开言道。
“皇上,今儿早上才刚见过,你若想他,我让奶娘抱过来就是。”安素笑道,让人去下旨。
须臾工夫,奶娘抱着砖头走了进来。
慎从奶娘怀里接过孩子,放在自己腿上,让宫人摘了几朵花来,逗砖头玩儿。
砖头对鲜花不感兴趣,却偏偏父亲头上的皇冠感了兴趣,抓着慎的胸襟,立起来,扑在他胸前,伸手去抓他的赤金皇冠。
慎笑着低下头,任他将皇冠抓下来,拿在手里把玩。
“儿子呀,你喜欢这东西?你若是喜欢,父皇像将它送给你如何?”慎双手拉起孩子,笑颜如花,无一丝不安的平静的说道。
慎的话音未完,王执王皇后与太子小武一跨进来。
他们显然听到了这话,面色同时沉了沉,却又极力掩饰住不悦,上前施礼问安。
”都回去罢,朕没事,不用一天三趟的过来瞧看,你们也都忙。“慎头不抬眼不睁的冷淡的说道,拿起那皇冠,戴到砖头的头上,惹得砖头咯咯笑起来。
”朕的好儿子哦,你也喜欢这玩意是不是呀?“慎开心的笑着。
王执与小武黑着脸,走出去。
安素叹口气,坐到台阶上,兀自笑一声:”皇上,你这可是给臣妾和砖头招恨。”
“素儿,朕没有这个意思,朕虽然病了,却没想到过死,朕这年纪,就算有点病,大约也能抗过去。
倘若这一次真是抗不过去,就此换了大光明匾额后面的遱诏也说不定。”慎严肃了面容,将砖头送到奶娘怀里,慢慢说道。
安素扭头盯着他。
慎并不去看她,搔搔头,苦笑一声:“但愿朕能多熬两年,哪怕熬到砖头能走了也好。朕并不想让太监抱着他登位。更不想把你拖进这漩涡里来。”
“皇上,你想多了,我和砖头并没有想要那个位置的意思,你不是已经封了砖头为安平王么?
若真有那么一天,我自带着他,去他的封地,过完我们的余生便是。”安素说道。
“素儿,没有这么简单,帝王家中的事,永远没有你想的这般简单。今日的亲兄弟,说不定明日便会在战场上兵戎相见,杀的你死我活。”慎严肃的说道。
“那臣妾便带着砖头隐居于民间,做一介布衣,倒也逍遥自在不是。”安素认真的回道,这才是她的真心话。
“朕的儿子,天生就是王者,怎么能隐于民间,作一介布衣!绝不能够!”慎大声道,引起一阵气喘咳嗽。
安素起身过去,与他轻拍着背部,展颜笑道:“你倒是激动什么,说的跟马上就要走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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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素回到嘉合院,抱着砖头,黑着脸,一言不发。
丁当端了茶来也不喝,小雯拿了衣裳来也不换。
两人怔怔的立在她眼前,不知所谓,摸不着头脑。
直到奶娘过来抱走砖头去吃奶,安素方才回过神来,端起茶杯来喝茶。
茶是冷的,丁当忙给她换新茶去。
“主子,难道是皇上的病不好了吗?”小雯轻声问道。
安素摇摇头,清冷的笑一声:“小雯,我现在也糊涂了,他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他倒底是爱我还是恨我,为什么在他临死之前,还要为我和砖头竖敌?他要的究竟是什么?”
“树敌?”丁当端着热茶过来,闻言,手一歪,滚烫的茶倾到手上,疼的她“嗷”的叫一声,丢了茶杯,抱着手,跳起脚来。
安素瞧着她,眸中盛着悲愁,摇了摇头:“我也想不通,可我并不像你这样惊慌失措,伤了自己。”
丁当伤心的蹲下身去收拾碎杯渣子,重重的叹口气:”不管他想要什么,你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你没瞧见这些天宫中的这些个妃子,个个都忙的花果山上的猴子一样,施展各种神通,只等到时候,事一出,出宫的出宫,归顺皇后娘娘的归顺皇后娘娘,只有你,还整天呆在那儿,诸事不知一样。“
”我说呢,最近怎么这样清静,原来各自都忙着各自的前程去了。“安素解嘲一笑,心却有些灰。
正此时,却见小雯与一个人一起走进来,却是储秀宫的大会。
”皇贵妃娘娘,皇后娘娘让你立马过去,有事问着你。“大会例行公事的禀道,说完就要离开。
小雯送她出来,陪着笑跟她讲话,她也不理,拿些碎银子给她,指望讨问点消息,她也不肯收,神情冽冽的一径出了门。
”倒底是什么事?瞧她那神情,不像是好事。“丁当一脸忧愁,担心的声调。
安素立起来,等她们拿衣裳来换,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总是要过去才知道。
现在这个时候,她俨然是这后宫中最大的老虎,谁见了也得怕。
她若是因为是早上皇上那些话而来找她的麻烦,她倒是不怕鱼死肉破,只与她争个你死我活便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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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素,你瞧瞧这个人是谁?”王执冷着脸,让侍卫们押上一个人来。
安素扭头瞧了瞧,嘴角露出抹嘲笑:“难道皇后娘娘不认识此人?”
“休要啰嗦,本宫现在问你!你倒底认不认识他!”王执怒道。
“认识,当日伺候我的太监苍术。”安素笑着回道。
“太监?啊——,哈哈哈…事已至此,你竟然还敢满口谎言来骗人?”王执大笑几声,伸手指着她,一脸恶毒之色。
安素不能解她这话中的意思。
“来人,将他拖下去,让人来验,这个男人究竟是不是六根全净,是个太监。”王执大声吩咐。
众人将苍术拖下去,一会儿工夫,又拖下来,回禀,此人并不是个太监,而是个健全的男人。
这话一出,安素不由怔了怔,这事她竟然真的是不知道,苍术从来没说,她便也从来没问。
安素将目光移到苍术的脸上。
那张英俊的脸上满是痛苦的神情,痛苦的几乎绝望的神情。他的双眸里满是愧疚之色,瞅了安素一眼,便垂下头,再不去看她。就那样垂着头,死去的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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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零九章 :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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