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有香甜的藕粉还不够。

    好在王府家大业大，苏染染命人花了大价钱才在集市上买来了榛子松子胡桃一类的坚果。

    她把这些坚果，连同干荷花碾成的碎碎，和藕粉一起拌开。

    这样一来，不仅口味更丰富，还增添了清雅的花香。

    她提着食盒，一路走到书房。

    顾靖琛正在看《水经注》，听到脚步声，诧异地抬头：“你倒是稀客。”

    可不就是稀客。

    苏染染嫁过来也有些时日，书房却是从未踏足。

    只因这是顾靖琛常待的去处，两人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偏安一隅。

    苏染染厚着脸皮笑了笑。

    “瞧王爷这话说得，我是你娘子，来看看你，不犯法吧？”

    这下连周思远都忍不住看她。

    王妃这是又作什么妖呢？

    苏染染把食盒放到桌上，献宝一样地从里面拿出亲手制作的藕粉。

    “你快尝尝，这藕粉是用新鲜的莲藕制成，味道可鲜甜。还有上面撒的果仁，都是稀罕玩意儿呢。”

    顾靖琛尝过苏染染的手艺，放心地喝了一口。

    确实如她所说一般鲜美。

    他平常很少吃果仁类的食物，但是放在藕粉里，一个坚硬，一个柔滑，竟然出奇地融洽。

    “味道不错。”顾靖琛矜持地给了个评价。

    苏染染在心里得意地哼了一声。

    她见气氛还算融洽，正准备开口问当年光明寺始末，猛一抬头，却被狠狠吓住了。

    顾靖琛的脸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忽然惨惨白白。

    他本就是冷皮，这下更是血色全失，像中元节街头巷尾在卖的皮灯。

    苏染染：？

    她被自己的脑补吓到了。

    可揉揉眼睛，夭寿了，顾靖琛真长这样了！

    本来他还有小半张脸是好的，现在有无数黄豆大小的水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开来。

    一个一个，一片一片。

    密密麻麻，如野火燎原。

    就连原本性感的薄唇，也硬生生被撑成了大肥肠。

    “你……你怎么了？”她小心翼翼地问。

    瞧这反应，怎么像是中毒？

    正思忖，电光石火间，福至心灵。

    顾靖琛是因为吃了她端来的藕粉才变成这个样子，而王府里的吃食皆有严格的管控，只有她，唯有她……

    ——不受控。

    苏染染吓得冷汗都出来了。

    她连忙摇头，哑声道：“不不不，不是我，我，我是无辜的，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顾靖琛的眼中闪过几不可察的犹疑。

    周思远的反应更快，立刻拔出手中的佩剑，架在苏染染的脖子上。

    “王爷？”

    他在请示，是否要就地格杀。

    苏染染这一刻肠子都悔青了。

    平常王府里的人，上至顾靖琛，下至下人，每个都是和和气气，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

    直到这一刻，冰冷的刀紧贴着她的皮肤，再往前一寸，说不定就能结果了她的生命。

    她这才开始后怕。

    天赋皇权，恐怖如斯。

    “不不不，真的不是我！”

    顾靖琛缓慢地抬起手。

    下一秒，他忽然直挺挺地倒下去。

    “王爷！”

    周思远也没料到这变故，犹豫了两秒，命人把苏染染先带去地牢看管，等王爷醒了再做打算。

    若是王爷醒不过来……

    他看了眼抖似筛糠的小娘子。

    潜意识里，他觉得这件事应该跟她没什么关系，但这些年，他审过太多犯人和细作，有些甚至看上去比她还无辜。

    他不能冒这个险！

    **

    苏染染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进牢房。

    且这牢房不是普通衙门，而是王府地牢。

    她贴着墙，坐在地上，觉得自己真傻，真的。

    反正早晚要和离，管顾靖琛那么多做什么？

    好奇害死猫，好奇害死猫啊！

    她叹了第五百六十四次气时，牢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刺眼的光猝不及防照进来，苏染染下意识用手挡住眼前光线，等适应了，眯着眼睛看，发现是周思云。

    “你可算来了！你是来放我出去的吗？”

    周思云冷着脸摇头。

    “我是来给你送饭的。你抓紧吃，吃完了，我把食盒带走。你别想刷什么花招，我认识你，我的剑可不认识你。”

    苏染染又惊又怕，一点也没觉得饿，她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王爷呢，王爷怎么样了？你告诉王爷，我真是清白的，我让下人去买果仁来，他随便买的，我就随便做了，我从头到尾就做了碗藕粉，我招谁惹谁了呀！”

    周思云跟着苏染染这么多天，大概也了解了她的为人。

    可她更忠于顾靖琛。

    “王爷还没醒，太医还在诊治。在王爷醒来之前，你哪里也不能去，至于你的清白，等王爷醒了，自然会有个结果。”

    顿了顿，到底于心不忍。

    “你放心吧，若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王爷一定不会冤枉了你。除了你，负责采买的下人也一起被关押了，此事并非只怀疑针对你一人。”

    这话并没有安慰到苏染染。

    其他人被关跟她没有关系，她就想快点出去。

    原来比在后宅坐牢更可怕的，是真的坐牢！

    苏染染从一开始焦急地等消息，到后来，麻木地扒饭，转变不过是一顿饭的事。

    最后一次牢房门被人打开的时候，她已经心如死灰。

    “思云，你是来送我上路的吧？”

    “都过去整整一天一夜了，你家王爷还是没有醒，看来是凶多吉少了。我知道，你们肯定会把我一起送走，黄泉路上给他作伴。”

    “看在相识多日的份上，一会儿你动手的时候，能不能尽量快一点，我怕疼。我没有家人了，你清明记得给我烧点纸钱。”

    “你家王爷肯定到死都以为是我害得他，肯定不愿意把他的钱借我一起用，你要是都不给我烧钱，那我只能在阴曹地府里要饭吃了。”

    苏染染絮絮地说着，却发现没有回音。

    她奇怪地抬起头，下一刻，眼泪顺着脸颊的弧度缓缓落了下来。

    她扶着栏杆，两条腿因为蹲坐太久，麻得没有知觉，她艰难地站起身，呜呜咽咽地哭。

    “顾靖琛，你大爷的，你终于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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