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程夫人一开始就让厨娘们退下，但众人并不敢真的退得远远的，而是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候着，以防主子出声唤人的时候，无人响应。

    眼下厨娘们听到程月娥杀猪般的凄厉叫声，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连忙出声询问。

    “夫人，小姐，怎么了这是，出什么事了？”

    “谁都不许进来！”程夫人厉声喝住了厨娘们的动作，“在我没有发话之前，谁都不许踏进这个屋子一步，退下！”

    厨娘们面面相觑，虽然不解，但谁也不敢公然违抗，听话地退下了。

    屋内。

    程夫人抓住女儿的后脖领，向上用力，把她提起来。

    程月娥被吓坏了，贵女的仪态都顾不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她的脸色煞白，嘴唇也没了血色，额头上全是细细密密的薄汗，和平常可以说是判若两人。

    程夫人坐到一旁的柳木凳子上，气定神闲地等她缓过神来，甚至还给自己倒了杯清茶。

    “如何，看清楚了？”她淡淡地开口。

    程月娥没有说话。

    程夫人却不准备就这样放过她，追问道：“那癞蛤蟆的皮什么样子，色泽，触感，还有上面一粒一粒凸起的小疙瘩，你都看清楚了吗？”

    程月娥咬了咬下唇。

    她看清楚了。

    清楚得不能再清楚。

    “要跟这样一张脸朝夕相对，你受得了？他在外人面前戴着面具，在家里可不会。午夜梦回，你转过身，看到身边躺着这样一个男人，你确定自己不会恶心地呕出来？”

    她很想嘴硬，说自己不在乎。

    但她的反应已经暴露出了内心的真实想法。

    她害怕。

    “你对顾靖琛的喜欢，仅仅只是喜欢。

    “他一个母妃早亡的皇子，明明能文能武，却因为身份限制，要掩藏锋芒，甚至连普通人都不如，无法科举，无法入仕，只能一辈子做个闲散王爷。

    “他有一副好皮囊，又出身尊贵，偏偏命运苛待他，你陷入了对他的崇拜，怜爱，加之青梅竹马，你以为，这就是爱。”

    程夫人说到这里，嗤笑了一声：“可笑至极。”

    程月娥被赤/裸/裸/剖开内心，袒露得一览无余，失了面子，把头别到一边。

    “你连他最真实的样子都不能接受，还说爱他？甚至，他变成今天这样，都是因为救你。倘若不是他，今天那个京城里人人嫌恶的丑八怪就该是你。”

    程月娥受不住这些真话，掩面哭起来。

    她那个名为爱情的泡沫被冷不丁地戳破，显现出了她最丑陋，虚荣，自欺欺人的一面。

    看似风光的京城第一才女，实则内里一无是处。

    “月娥，世家里，哪有那么多真爱。便是你爹，前几日在见到我发疯的样子后，不也厌恶至极？我和他好歹同床共枕这么多年，一日夫妻百日恩，他尚且如此，那你和顾靖琛呢？”

    “我，我……”程月娥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

    程夫人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方才，不过是要教你的第一件事，至于第二件事……”

    她忽然出手，扼住了女儿的喉咙。

    空气一瞬间变得稀薄，程月娥喘不上来气了。

    “娘亲，娘亲……”她拍打母亲的手，试图让她松开，“娘亲快松手，我，我不能呼吸了……”

    眼前一阵一阵发黑，喉咙处传来剧烈疼痛。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程夫人终于松开手。

    空气一瞬间涌入肺部，她剧烈咳嗽起来，咳得面红耳赤，眼角含泪，肺管子都要咳出来了。

    “记住刚才的感觉了吗？”

    程月娥无力地点点头：“记住了。”

    “就因为你的一己私欲，差点让无数人因此而牺牲。你觉得你的爱情伟大，但当他们大难临头的那一刻，你有没有为无辜的人想过？”

    程夫人心绪起伏，真想再给她一耳光，让她好好反省反省自己的错误。

    但看到女儿高高肿起的左脸，到底忍住了。

    “我不是不赞成你耍心计，只是看不得你这么蠢。你将来嫁给康王，是要做当家主母的人，手段却还如此稚嫩，稍微一追查，就是板上钉钉。

    “更何况，你的计谋，还被人轻易化解。

    “你以为康王蠢吗？你想让他们两个人凑到一处，就该神不知鬼不觉，想个万全的法子，而不是亲口指使。你把康王当傻子耍，他再好的脾气，也会不高兴。”

    有手腕，有心机，不是什么坏事。

    但做不到天衣无缝，就不要轻易行动。

    否则只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程夫人不想再说，疲惫地闭上眼，抬脚离开了原地。

    厨娘们等在门口，探头探脑，一个个恨不得自己是千里眼顺风耳，想知道屋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夫人和小姐都进去这么久了，到底在里面干嘛呢？”

    “我听小姐方才叫的那一声可惨。是不是小姐做错事情，惹夫人生气了，正责罚她呢？”

    “不会吧……夫人和老爷向来最宠爱小姐，从没有这样重罚过她，兴许是哪里磕着碰着了。”

    “怎么不会。夫人都说了，不许我们进去，若真是伤到哪里，请大夫都嫌来不及呢，怎么会不让伺候。”

    “嘘！别说了别说了，夫人出来了！”

    厨娘们立刻噤声，见程夫人是一个人出来的，脸色阴沉得厉害，大气也不敢喘，低下头一动不动。

    等人走远，厨娘们连忙进厨房。

    接着又是纷纷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程月娥瘫倒在地上，整个人狼狈不堪，碎发湿哒哒地贴着额头，左脸肿起，嘴角还有蜿蜒血迹。

    最可怕的是，她的脖颈处，有清晰的五指印记。

    至于是谁掐的，答案不言而喻。

    厨娘们赶紧把她拉起来：“小姐，你怎么样？要不要传大夫过来看看？”

    程月娥呆呆的，什么反应也没有。

    正当厨娘们疑心她是不是傻了的时候，后者猝不及防嚎啕大哭起来。

    “出去！你们全部都给我出去！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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