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皇上眸色一沉，陷入沉思之中。

    良久，他抬眼看向女子，眼底情绪分外复杂。

    他知对方为今日做足了准备，却不曾想，对方会将准备做得这样充分。

    “你当初，为何选中水彤？”皇上忍不住好奇问道：“以朕对她的了解，在与你成为好友前，她并未展现半分学医方面的天赋。”

    “臣并非因为水彤有学医的天赋才与之成为朋友，甚至于，她并非臣所认识的人中最有学医天赋的，在她之上，有一对兄妹，他们学医的天赋极高，是以，臣也从未想过，她能做到今日这般地步。”沈如筠据实答道。

    闻言，皇上越发感到好奇：“那你为何不选那对兄妹？”

    “不选那位公子的原因很简单，臣当时，并不打算与哪位公子私交过深，一来怕祖父乱点鸳鸯谱，二来怕私交过多，对方对臣生出超出友情的情意，三来臣心知自己无法少年得意，倘若对方如早早成亲，二人关系势必疏远，臣为其学医付出的努力，恐最终为他人做嫁衣，甚至可能反噬于自身。至于不选那位小姐的原因，也很简单，其父没有崔大人开明，没有崔大人的拳拳爱女之心，亦没有崔大人对家父的崇敬之情，她的父亲不会放心臣将她带出京城，更遑论周游大周。”沈如筠依旧回答得诚实又干脆，丝毫不拖泥带水。

    “有道理！”皇上点点头，眸中欣赏愈浓，又透出几分难掩的惋惜。

    倘若对方是男儿身，早早便参军为将，封侯拜相，何至于汲汲营营蹉跎到今日？

    “陛下！”沈如筠轻唤，在皇上看来之际压低声音道：“臣有一事想问陛下。”

    “你说！”皇上温声应承。

    “敢问陛下可知，五公主心悦何人？”沈如筠低声问道。

    “五公主？”皇上抬眉，疑惑道：“好端端的，你怎忽然打听起五公主的情感之事？”

    “臣私以为，萧亦然当初换亲一举，与五公主有几分关联。”沈如筠委婉道。

    闻言，皇上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双手负于身后，沉默半响，抬手将不远处候着的大太监常德招来。

    “陛下！”常德快步迎上前，微微弓着身子，端着十二万分的小心。

    “五公主可有心上人？”皇上沉声问道。

    “五公主？”常德微微一愣，很快道：“启禀陛下，五公主的确曾有心上人，是前丞相大人家的二公子，现太仆寺卿吴桑吴大人！”

    “吴桑？”沈如筠轻呼，心中颇为意外。

    “怎的？”皇上转头看向女子，饶有趣味道：“你与吴大人可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渊源？”

    “臣与吴大人的确有渊源！”沈如筠扯动唇角，神色十分复杂：“他曾向崔大人求娶水彤，被微臣搅黄了！”

    “哦？”皇上挑眉，眸中溢出点点笑意：“你为何要搅黄这桩姻缘？是吴大人有不妥之处，还是，你怕水彤成了亲，一身医术为他人做嫁衣裳？”

    “臣与水彤不是亲姐妹胜是亲姐妹，又岂会以一己之私坏她大好姻缘，实在是吴大人此人，非水彤良配。”沈如筠拱手，情真意切道：“具体缘由，臣不便多说，毕竟那都是吴大人的私事。”

    “哦！”皇上恍然地点点头，眼底笑意晕开：“朕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吴大人私德有亏，你为了保护水彤丫头，这才搅黄了这桩姻缘？”

    说到这，他抬起手，轻轻点了两下女子的额头：“你呀，嘴上说着不便多说，实则一分没少在朕面前上吴桑的眼药！”

    “臣不敢！”沈如筠恭敬垂首，嘴上说着不敢，唇角却是微微翘起。

    “就没有你不敢的！”皇上面上笑意愈浓，好脾气道：“你可还有要问的事，要告的状？”

    “回陛下，臣告完状了！”沈如筠维持着恭敬姿态，唇角越翘越高。

    “那便回去吧！”皇上笑着摆摆手，那温和的神态，仿佛一个慈祥的长辈。

    “微臣告退！”沈如筠拱手，小步退了下去。

    “常德！”皇上转头看向常德公公，面上温和尽数收敛，严肃道：“五公主与吴桑之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具体的奴才也不清楚，只是约莫两三年前，奴才经过御花园，瞧见五公主在御花园中摔摔打打，同太子殿下闹着要嫁吴大人，还说太子殿下若不帮她同皇后说话，她就闹到陛下面前求陛下，至于最后为何没再提及，奴才便不知晓了。”常德据实答道。

    闻言，皇上抬手揉了揉眉心，有些厌烦道：“吴大人是朝廷重臣，朕又岂会允许他尚公主？”

    更何况，那五公主还是从皇后肚皮里爬出来的。

    皇后母族势大，一度有心扶持太子逼他退位，他又岂会让太子一党增添势力？

    此事，吴大人应当也有分寸才是，为何五公主最后会迁怒到沈如筠头上呢？

    皇上一时想不明白，索性也就不再多想，毕竟，比起堆在御书房内小山高的奏折，这实在不是什么大事！

    这厢皇上将吴桑相关的事件甩在脑后，那厢沈如筠却是沉着张脸，气势汹汹地回到沈国公府。

    甫一跨入家门，就被一道粉色的倩影抱了个满怀。

    “如筠，你可算回来了！”崔水彤抱着好友胳膊，轻车熟路地将人往长风院扯：“听我爹说，你今日在朝堂上打了刘御史，被陛下单独留下，陛下没有骂你吧？”

    “没有！”沈如筠摇摇头，阴沉的面色微微化开。

    “真没有？”崔水彤歪头看着好友，眸中满是担忧：“你现在的脸色，委实算不得好看。”

    “与陛下无关，是吴桑！”沈如筠沉声言罢，不待对方追问便直接道：“五公主的心上人是吴桑！”

    “吴桑？”崔水彤睁大眼睛，眼睫上下颤了颤，费解道：“若五公主心悦的是他，那当与你没甚关系才是，毕竟她与吴桑根本不可能，更何况，你还坏了吴桑同我的姻缘，真论下来，她当感激你才是！”

    “真论下来，吴桑心中当是恨我的！”沈如筠幽幽道。

    闻言，崔水彤表情一滞，忍不住多看了好友两眼，有些不确定道：“不至于吧？我瞧他也是个光风霁月的人物，不至于因为你搅黄他求娶我一事便怀恨在心，更何况，他也没多喜欢我，当初求娶我，也是权衡利弊的结果。”

    “他是真心喜欢你的，当初求娶，并非权衡利弊的结果！”沈如筠笃定言罢，顿了顿，又道：“此事是否与他有关，我不敢妄下结论，但我怀疑是他，还在陛下那上了他的眼药，希望我没有冤枉他吧！”

    “你这哪是不敢妄下结论，你是心中十拿九稳！”崔水彤撇撇嘴，好奇道：“你当初究竟在我爹面前上了吴桑什么眼药，以至于快谈成的婚事都能退掉，以至于吴桑会对你心怀有恨？”

    “你这么想知道，一会我去吴府找吴桑麻烦时带上你？”沈如筠挑眉，声音中含着浅浅笑意。

    闻言，崔水彤登时两眼放光：“带我去带我去，我可喜欢看你和吴桑吵架了，上回你与他争论，那针尖对麦芒的话术，叫我回味了许久，连带着那些时日气人的功力都提高了不少！”

    “呵！”沈如筠失笑，忍不住抬手捏了捏好友面颊上的软肉：“先吃饭，吃饱饭便过去！”

    “好！”崔水彤一口应承，因为心中欢喜，忍不住哼起小曲。

    沈如筠看了眼高兴得一蹦一跳的好友，忍不住翘起唇角，只觉原本微微烦闷的心绪在此刻变得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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