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酒太烈，几杯下肚，她就有些醉了。

    迷迷糊糊地落下几滴泪来，与他们相互道别。

    “行了，别哭了，快回家躺着吧。”

    钱若灵见叶清雪这样，有些惊奇，又觉着心里酸涩，连忙朝她挥手。

    叶清雪脚步有些虚浮，还在嘴硬：“谁哭了，可别乱说。”

    被听到声音赶出来的林枝和叶璟扶进了屋内，张牙舞爪地摁都摁不住。

    被扶上床了，叶清雪才有些清醒过来，怔愣地坐着。

    林枝刚从外端了盆热水进来，看到的就是叶清雪这副呆呆的模样。

    布巾沾了热水，慢慢在叶清雪脸上擦着，面上泛着些担忧：“小雪，怎么喝这么多酒啊？”

    叶清雪慢半拍地转回头去，看着林枝。

    半晌才拉长尾音喊了声：“娘——呕——”

    拉到一半就变调了，干呕了几声。

    林枝忙将痰盂放在叶清雪面前，顺着她的脊背安抚着：“小雪，以后不许喝这么多酒了，醉成这样，多伤身体。”

    叶清雪缓过来之后，深吸了几口气，扯出笑：“我没醉。”

    林枝：……

    醉鬼的话还真是出奇的一致。

    林枝拍拍她的脑袋：“行啦，快睡吧，娘在这里陪你睡。”

    叶清雪乖乖躺下，盖上被子，看着林枝。

    林枝好笑地点了一下她的额头：“看我做什么？”

    “娘。”叶清雪声音突然有些沙哑，“你为什么这么好？”

    林枝一愣：“傻了这是，娘对自己闺女好还需要问吗？”

    叶清雪眼睛一眨不眨，再开口，声音已经哑到几乎失声。

    “可我不是你闺女。”

    话刚落下，室内一下陷入静谧。

    林枝双手瞬间握紧，眼眶通红。

    叶清雪仍旧看着她，似乎在等待什么时刻的到来。

    林枝偏过头去片刻，又转回来，咬了咬唇，又张了张口，好似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你……是谁？”

    “她……在哪？”

    两个问题，让叶清雪呼出一口积郁在心里三个多月的气。

    “娘，叶姑娘，在荒村结亲那日就离开了。”

    去了哪？你又是怎么来的？

    这句话林枝没问出口，因为叶清雪直接顺着话继续说下去了。

    说她上辈子是个孤儿，说她意外死亡后睁开眼就来到了这里，说她拥有了叶姑娘的所有记忆。

    最后成为了叶姑娘。

    不知缘由，无处可问，只得借着醉酒的名头倾诉一番。

    可这样怪力乱神的事情，说出来，必定会惹人害怕。

    即便是名义上的娘亲。

    林枝的手肉眼可见地颤抖了一下。

    原本以为只是被替换了孩子，谁能想到只是换了灵魂。

    也是，这世上怎会有长相完全一致的人呢？

    这样类似于夺舍的事情真切地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林枝不可避免会恐惧。

    茫然，还有悲恸。

    那她的闺女去哪了呢？

    这样的情绪溢满眼底，叶清雪看得分明。

    半晌再开口时，嗓音已经完全嘶哑：“好在我要去京城了，娘也不用经常面对我了。”

    “只是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林枝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拉了拉。

    转头就看见叶清雪泪眼婆娑地看着她：“在我离开前，先别把这件事情告诉爹。”

    叶清雪瞳孔微微有些涣散，自顾自继续说。

    “等我离开之后，你可以跟爹说清楚我的事，你们接受不了我，我就不回来了。”

    “我在清水县的生意，都交给你们去经营，你们的生活也能有保障。”

    “我占了叶姑娘的身体，这些补偿可能不及万分之一。”

    “但这是我唯一能做的。”

    林枝听着这类似永别的话，脑袋瞬间有些空白，还没开口说些什么，就感觉抓着自己的力道小了。

    再转头一看，叶清雪已经闭眼睡了。

    小小的呼吸声，是那么像她的小雪，可这个人，又不是小雪。

    林枝此刻迷茫极了，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对于这个孩子是个什么样的感情了。

    双手紧紧握拳颤抖着，心里酸胀得不行，像是被一双大手揉捏。

    窗外好似又下雪了，直到凉意落在林枝脸上，她才回过神来。

    怔愣地走去窗边，轻轻将窗合上，然后走出了叶清雪的卧房。

    翌日，叶清雪醒来的时候，看着屋顶愣了许久。

    昨晚她其实没醉，只是有些话，只能那样说出口。

    叩叩。

    房门被敲响，叶清雪这才回过神。

    “谁？”

    “小雪，是爹。”叶璟的声音从屋外传来，“你娘好似有些生病了，今天爹给你做了早餐，你起来了就出来吃饭啊。”

    叶清雪坐起身，应了一声。

    洗漱完后，叶清雪见叶璟还坐在桌前，有些惊讶：“爹，今日不去面馆？”

    叶璟摇摇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你明日就要走了，爹当然要在家陪陪你。”

    叶清雪一愣：是啊，明日就要走了。

    “快来吃，别愣着了，尝尝爹的手艺。”

    叶清雪哦一声，坐到餐桌前，低头看着桌上的菜。

    这……黑糊糊的一坨是什么？

    叶璟伸出手，指点江山似的一个个念道：“这个是白粥，但好像有点煮成黑米粥了。”

    “这个煎鸡蛋你可得尝尝，我煎坏了好几个，这个可算成功了。”

    “还有这个，你不是说想要喝豆浆？你爹我今儿一大早磨的豆，你快尝尝。”

    叶清雪夹起那黑糊糊还带点蛋壳的煎鸡蛋，又看了看身前那碗“黑米粥”，最后看向乳白细腻的豆浆。

    嗯，豆浆看起来是这里唯一没毒的。

    叶清雪果断捧起那碗豆浆，咕嘟喝了一大口。

    叶璟目光含着期待看着她。

    叶清雪沉默片刻，偏过头，骤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咳咳！咳咳咳——咳！”

    嗓子眼都要被咳出来了。

    叶璟忙顺着她的背：“小雪，怎么呛着了？”

    叶清雪咳到脸都红了，咽了咽口水，又深呼吸几次才缓过神来。

    “爹，你这豆浆，是咸的啊……”

    “怎么可能。”叶璟端起自己面前那碗豆浆，满脸疑惑，“我明明放了很多糖……”

    “……噗——”

    叶璟一口喷出了嘴里的豆浆。

    脸也咳红了。

    “好像……是把盐当成糖了……哈哈……”叶璟垂下头已经不敢看自家闺女了。

    叶清雪满头黑线，擦了擦嘴。

    沉默半晌，她又唇角向上翘了翘。

    好像，心底那些不好的情绪，因为叶璟这一下，消散了许多。

    叶璟悄悄抬眼瞅了叶清雪一眼，见她笑了，这才松口气。

    “小雪，你可终于笑了。”

    叶清雪愣住。

    “爹瞅你和你娘这几天都不怎么开心的样子，可担心死我了。”

    叶清雪朝他爹看去。

    没想到叶璟居然注意到了，她还一直以为他爹是个大马哈呢。

    “瞅我做啥，别以为爹缺心眼，啥事都看不出来，爹心里亮着呢。”

    叶清雪突然有些感动，这种被人关注着情绪的感觉，真是奇妙。

    叶璟叹了一口气：“小雪，虽然不知道你和你娘发生啥事了，但咱住在一起，就是一家人，有什么事，很快就都能过去的，你别担心。”

    他拍了拍叶清雪的肩膀：“行了，不想了，咱现在还有正事要做。”

    叶清雪眨了眨眼：“什么？”

    叶璟端起饭碗：“找你娘投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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